西湖之上,終年繚繞不去的水霧四下彌漫,據(jù)說有時在夏季或陽光正烈時分,這西湖水上處處可見虹橋搭設(shè),加之白霧終年不去,人在其中穿行橫渡,宛如仙境。
小安坐在船頭抬眼看了下陰沉沉的天色,大概估摸著就快要下雨了,但是在他身后過二人世界的林海與南綺容八成是不會聽的,于是搖頭喝了口酒,哼著小曲兒也不搖槳,就這么任由小船在湖上隨波逐流。
其實船艙之中的氣氛遠沒有小安想的那么美好,南綺容雙手各執(zhí)黑白,在棋盤上廝殺正烈,整個人已是癡迷狀態(tài)。
林海則在一旁百無聊賴的吃著小安從酒樓帶來的美味佳肴,在那長吁短嘆。
唉,這姑娘什么都好,長得好,性格也好,就是對下棋太過癡迷了。
眼見這場精心準備的約會全然都被南綺容視而不見,林海一時間也對他倆的未來產(chǎn)生了懷疑和動搖。
也許他們兩個并不合適呢?相信任何人都不會喜歡自己的另一半沉迷“游戲”的程度更勝過自己吧?
林海有些郁悶的灌了口思源樓的水酒,隨著辛辣的酒線入腹,他頭腦微醺,開始大膽的向著南綺容走過來。
我倒要看看你這盤棋有多吸引人!
懷著這樣的想法,林海站在了南綺容的對面,對圍棋根本半點都不懂的他睜開了雙眼,緊盯著身前密密麻麻的棋局,只覺得這黑白交錯的棋子下,似有什么別的東西隱于其中。
林海睜大眼睛仔細尋找,可是那種東西就像隱于西湖的水霧中的金山島,自己站在岸邊永遠都無法得窺其中原貌。
恰在此時,南綺容一手執(zhí)黑,忽然出手迅捷的將一子按落于棋盤之上!
“嗒!”的一聲脆響,恰如晨間迷霧中豁然敲起的銅鐘,使得棋盤上縱橫交錯的十九道條條線線剎那間在林海眼中清晰生動起來。
黑白雙子在棋盤上的大龍絞殺之勢已處于最激烈的時刻,林海入神觀看之下,只覺棋盤上那隱而不見的東西在剎那間幾乎是破盤而出,直撼心靈。
殺氣!雄壯慘烈的殺氣!
小小的一個棋盤,縱橫雙線不過區(qū)區(qū)十九道,可由這不足百數(shù)的黑白棋子所組成的大龍,竟然演變出了如此雄絕可怕的殺勢!
在林海震撼的目光下,南綺容像是忽然想通了棋局中的關(guān)節(jié),一時間黑白雙子落子如飛。
“嗒!嗒!嗒?。?!”
清脆的落子聲每響一下,在林海聽來都像是洪呂大鐘,周身汗出如漿,在心中頓覺某種束縛已久的關(guān)竅開始松動,甚至在丹田氣海之中,以氣血溫養(yǎng)所得的那縷金精之氣也在躁動不安,猶如發(fā)怒似得來回震顫。
船艙里,兩個人的精氣神全都放在了身前這一盤小小的棋局中,林海周身氣血受到這盤棋局之上殺勢的影響,在血脈中奔涌咆哮,臉色通紅,周身不僅熱浪滾滾猶如一尊人形火炬,更有隱隱雷鳴隱于其中!
虎豹雷音,筋骨齊名,此乃肉身至境!
南綺容手執(zhí)最后收官一子在空中懸而未決,輕巧的棋子在她手中卻有種擔山負岳的可怕沉重感,她臉色蒼白如雪,似乎這盤棋已經(jīng)將身上所有的精力耗盡,再也無力落下這最后的收官一子。
豆大的汗珠開始從額角匯聚,絲縷的順著林海的下巴滑落,他整張臉和身子都通紅一片,好像剛從水中煮過一般,肉身之中的氣血奔涌已至極限,在不突破,當場就是血管爆裂而死的凄慘下場!
可是他不敢開口催促,甚至連一點異響都不敢發(fā)出,因為此時陷入到長考之中的南綺容思緒一旦被打亂,那么很有可能就再也下不出這一手收官之子了!
船艙之中,林海度秒如年!在他皮膚下已經(jīng)開始有殷紅的血色開始從毛囊中滲出,雙眼中布滿血絲,耳邊漸有嗡鳴混肴視聽。
勞資大好前途,難道今天就因為多看了一眼棋就交代在這里?這也太離譜了吧!
其實當下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將淤積在體內(nèi)的氣血全部強行排出體外,可這樣一來他后天九重修為將蕩然無存,身體也會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
先不說以后有沒有恢復的可能,單就是邁入先天的這道門檻便不知攔了他多久,他實在舍不得放棄這次入道先天的大好機會!
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就好了!
林海咬牙拿出了當初在西湖邊玩命瘋跑的勁頭,雙眼之中開始布滿血絲,整個人壓抑至極,連視物都開始有些模糊。
萬幸的是,就在林海行將崩潰之際,南綺容手中懸而未決的白子忽然落下,重重叩在棋盤之上!
“嗒!”
林海如遭雷擊,嗡鳴的雙耳中除了這一聲清脆的落子聲外,再無他物!
隨著這最后一子的落定,棋盤之中黑白變得猶如天地陰陽般涇渭分明,小小棋盤所展示在林海面前的仿佛也不再局限于區(qū)區(qū)的縱橫十九道,而是整個天地!
我觀棋局而悟道,我見天地以入道!
林海寶象莊嚴的跌坐盤膝,心如明鏡,無波無塵,全身筋脈在氣血瘋狂的沖刷下變得上下通透無比,西湖之上四周彌漫的水霧迅速的朝著林海所在船只涌來,如江流奔赴大海。
一股清凈無暇之氣自丹田中油然而起,正是凡間無數(shù)武夫窮盡一生也觸摸不到的先天氣機!
千般大道通天途,萬般法術(shù)成仙路,皆由此氣機而開始!
收官之后的南綺容吃驚的看著周身血跡斑斑的林海,緊張的問:“你……你怎么了?”
林海睜眼,神目如電,長舒了一口淤氣,微笑道:“我得先天之道了!”
南綺容聞言卻是大哭,抽抽噎噎的:“先天是什么?。窟€能治好嗎?”
“……”
林??扌Σ坏玫?,好不容易把先天不是病的問題給她講清楚了,后者勉強止住哭聲,可聲音里仍有哭腔:
“那你說的那個先天,它厲害嗎?”
林海一愣,情不自禁的接梗:“它不是厲不厲害的問題,它真的是那種……”
小船在西湖上飄蕩,水霧朦朧中,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