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再睜眼時,我已經(jīng)回到了巫睚山。
我對云別塵弄暈我這件事情沒什么意見,推己及人,我也絕不會讓他跟我涉險。
但我對醒來之后的情況意見很大啊。
屋里全是讓人不喜的藥味、身上各處異常疼痛都不說了,我現(xiàn)在居然連一根小指頭都動不了。
一直守在我身邊的阿九告訴我,我已經(jīng)在姜人之的藥廬里昏睡了三天三夜。
當時情況緊急,云別塵弄暈我之后拿上九黎劍就徑直去了封劍臺下面,影桎拼著一口氣帶著我和靡靡出來,終于在垚鎮(zhèn)和阿九匯合了。
而我因為先前一口氣吃的三顆九轉(zhuǎn)回元丹讓修為極速提升,而后又馬上被揮霍一空,使我不久前才被疏通現(xiàn)在還在溫養(yǎng)還很脆弱的經(jīng)脈受到了不小的損傷,并且我和沐樨交手時受的傷也不輕。之前硬撐著的時候不覺得有什么,突然松懈下來之后,疼痛感簡直是席卷而來??偠灾?,我現(xiàn)在體內(nèi)法力全無,十分缺乏安全感,還很痛。
果然,嗑藥流要不得,這種旁門左道提升修為的辦法太危險了,還是一步一個腳印穩(wěn)中求進地提升修為才是最靠譜的。
“影桎和靡靡現(xiàn)在如何了?”我向阿九問道。
“窮奇令主沒什么大事,只是連續(xù)幾天在夢境當中,損了心力,修養(yǎng)一段時間就好了?!卑⒕庞谜戳藷崴氖峙翞槲也亮瞬聊?。
“那影桎呢?”
“混沌令主怕有人搗亂,把你和窮奇令主送回來之后又去了垚鎮(zhèn)?!卑⒕庞謳臀也亮瞬潦?。
我皺了皺眉,本來我是有些事情想問影桎的,但她現(xiàn)在不在這里,這事只能先放放。
“小白你別怪罪混沌令主,現(xiàn)在窮奇令主受了傷,梼杌令主和饕餮令主又不能離開,能去垚鎮(zhèn)盯著的就只有混沌令主?!卑⒕懦蛑疑裆粚?,以為我是不滿影桎的擅作主張便又為影桎說了好話,“我知道混沌令主本來是該保護小白的安全,這般舉動算是擅離職守,但小白現(xiàn)在在無妄門里也不會有危險啊,何況還有我在你身邊可以保護你呢!”
我勉強笑了笑:“你的胳膊肘都要拐到門外去了?!?p> 阿九回了我一個笑容,又把擦過的手帕放了回去:“小白,你現(xiàn)在可感覺好些了?”
感覺并沒有好多少,身體的疼痛都可以咬牙忍忍,但是這修為盡失法力全無的不安讓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紙片人,別人動個手指,我就能多個窟窿。
真的是能讓人抓狂。
“好多了。阿九,姜人之在哪兒?我要見他?!?p> 阿九出去找姜人之了,我動也動不了,只好開始閉目養(yǎng)神。
按理來說,我都睡了三天了,應該很精神的,但是現(xiàn)在腦子里亂糟糟的一團,反而很頹靡。
從遇見云別塵開始,我慢慢回想這發(fā)生的一樁樁事情,見過的一個個故人。
原先我以為自己忘記了過往的一切就會是一個全新的人,我沒有記憶就沒有過去,沒有過去就不會有牽絆。
可如今細思,倒是我自己想差了。
我雖沒了記憶,但我曾經(jīng)是那樣的身份,闖過滔天禍事,結(jié)下無數(shù)仇家。從我離開極惡之地重回三界起,那些覬覦九黎劍、想為三界除害、曾與我有仇甚至只是想殺了我揚名立萬的人,早就躲在暗處磨好利爪尖牙,一有機會就會把我撕成碎片。
歸魘城的試探,跟隨其后的風不峪,想搶九黎劍的沐樨等人,不過是明面上出現(xiàn)的人,暗地里不知道還有多少蠢蠢欲動的家伙。
我先前什么情況都不知道,不過是因為我在這巫睚山,被人保護得太好。
可這一切,本是我該受著的。
決定跟云別塵離開極惡之地的時候,我就該明白自己那沉寂如一潭死水的日子終于缺了道口子,涌入了這滾滾紅塵萬千牽絆,而我早就避無可避。
我既已回來,自己種下的因,如今也該自己收果。
但這一切都是要靠實力說話。所以現(xiàn)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提升修為回到鼎盛時期。
“月姐姐,你醒過來真是太好了,找我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嗎?”
一睜眼就看見綠汪汪的姜人之站在我面前,真的是,太護眼了。
“我并無不好,你不用擔心。”我示意跟在他后面進來的阿九過來扶我坐起來,“叫你過來是有事相問?!?p> 姜人之先為我診了脈,確定我真的沒有不適,才開口問道:“月姐姐有何事問我?”
“我想要盡快恢復修為?!蔽抑苯娱_門見山,“可有什么法子?”
“月姐姐現(xiàn)在經(jīng)脈受損,等經(jīng)脈溫養(yǎng)好了再慢慢修煉……”姜人之見我皺眉,頓了一下,斟酌之后還是勸道,“這經(jīng)脈受損終歸不是小事。”
“我心中有數(shù)。”我細聲安撫了他一句,“經(jīng)脈一事,你有辦法的,對嗎?”
姜人之低著頭,并不看我。
我見他這樣便知他一定有辦法:“你會幫我的,對嗎?”
姜人之良久不出聲,我仔細去看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眼圈紅紅,只是強忍著淚花。
我著實驚了一下卻又實在想不清楚緣由,只能更加輕聲地問他:“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哭了?可是有什么為難之處嗎?”
“一定很疼,對不對?”他猛地側(cè)過臉去,不愿讓我見他落淚的模樣,但緊攥著的拳頭青筋暴起,說出的話已帶著顫音,“噬靈藥浴,能使經(jīng)脈盡毀而后重生,月姐姐怕是也不記得了。盡管有此奇效,但大多數(shù)重傷的仙魔寧愿隱去人間做個凡人也不敢入這藥浴……先是體內(nèi)靈力一絲一縷的被硬抽出來吞噬干凈,而后干涸的經(jīng)脈寸寸盡斷,最后的重生過程更是百蟲噬骨痛不欲生。只因為重新生長后的經(jīng)脈更加堅韌,能容下更多靈力,所以我為月姐姐熬這藥浴二十二年,每月初一十五各一次,共計五百二十八次。”
到最后已然帶了哭腔。
“每一次,我都想問月姐姐,疼不疼……可我不敢,我怕我問了,不管月姐姐的回答是什么,這藥浴我怕是就熬不下去了?!?p> 一時之間我竟不知說什么才好。
“所以,這噬靈藥浴,能讓我恢復修為,是嗎?”最后,我還是說出了這話。
“小白!”阿九在后面扶著我都有些急了,“這般兇險的法子……”
我艱難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再說:“我意已決?!?p> “阿姜,你看我現(xiàn)在連手都抬不起來,不能給你擦淚了,你別哭了好不好?!蔽蚁胱屨Z調(diào)盡量輕快一些,但姜人之先前那一番話像是擊中我心里某處柔軟,一時間變得又酸又澀。
姜人之狠狠用袖子擦了擦臉,淚痕是沒有了,白皙皮膚卻被擦得通紅,可比這更紅的是那雙帶淚眼眶:“好不容易活著回來,既然已經(jīng)忘了前塵,月姐姐又何苦非要牽扯進去。曾經(jīng)是你護著無妄,如今我們護著你,不好嗎?”
我沒有作答,只是硬起心腸:“去準備藥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