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是霎時間起來的,當岑今今回過神來時,已經(jīng)身處于一片大霧中。
“季子訓?”
“阿吉?”
岑今今試著叫了兩聲,卻沒有回聲,她手心已經(jīng)沁出了汗。
她往前走了幾步,面前的濃霧漸漸散開,出現(xiàn)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一身,長長的黑發(fā)高束,眉眼笑得燦爛,竟有幾分似曾相識。
她見過這個女人,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在夢中,那晚她剛搬進引香,在夢中被驚醒,打開窗,見院子里的水缸中坐著一個女人,紅衣黑發(fā),面容與自己相似。
第二次,是在九人祠堂,一個她被困在夾墻中,陷入幻境,幻境里面她成了那個女人,紅衣如火,笑顏如花。
現(xiàn)在這個女人站在她面前,笑著看著她,與她貼得如此近,她不禁摒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一呼氣便將她吹散了。
她怎么會在這里?
她怎么會與自己如此相似?
她真的存在嗎?
岑今今伸出手,想摸摸這個女人的臉,那女人也伸出手,十指相觸的一瞬間,岑今今感到指尖觸碰到一塊堅硬的東西,她的手觸電般顫抖了一下,原來是一面鏡子。
鏡子里的人是自己嗎?
就在此時,指尖傳來一陣涼涼的,軟軟的觸感,接著,眼前的紅衣女子便像水一樣,一圈一圈蕩漾開去,消散了。
“你在哪兒?”岑今今急了,忍不住在濃霧中亂撞,大聲呼喊,“你是誰?”
一陣笑聲傳來:“你說我是誰?”
一個人影從大霧里面款款走來,帶著陣陣鈴鐺聲,還有笑聲:“好久不見。”
岑今今定神,等人走進了,仔細看了看,試探著問:“林一?”
“林一已經(jīng)死了?!?p> “你說什么?”
“你不妨猜猜,我現(xiàn)在是誰呢?”林一站在岑今今面前,手里舉著鈴鐺,笑著說。
“你把林一弄哪里去了?”岑今今并不想和眼前這個人打啞謎,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女人輕輕勾了勾手指,一個男人從大霧里走出來,走到女人面其,跪下,輕輕穩(wěn)了吻了吻她的腳面:“不如你來告訴她,林一去哪兒了?”
“X教授……林,林一呢?”岑今今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穩(wěn)住自己的聲音。
X教授低著頭,趴在地上,沒有說話。
岑今今心頭一涼。
“怎么?傷心了?”女人咯咯笑了,“你們早就應該知道,引香能窺探過去,卻并不能改變過去,現(xiàn)在你還不是落在了我的手上?這場景,你是不是有幾分眼熟呢?”
一個名字忽然就在岑今今腦中炸開:“你是杜銘玉?你不是死了嗎?”
“隱仙一脈,不死不休,XX香又怎么殺得死我?”
岑今今手心浸出了冷汗,忍不住后退了兩步。
“別怕,我只不過是向你取一樣東西而已,而這樣東西,你早就應該給我了。”
話音剛落,一雙手直取岑今今面門。
岑今今看得真切,那雙手的指甲驀地伸出一寸多長,泛著冷清清的寒光,鋒利異常。
她想躲,可是對方來勢洶洶,已然躲避不及。
岑今今嚇得渾身發(fā)軟,兩腿不住地發(fā)抖,連眼睛也不敢睜開。
那雙手卻在她面前停了下來,接著她聽見杜銘玉的笑聲:“這就怕了?冒牌貨就是冒牌貨,長得再像也不過是空有其表而已?!?p> 岑今今有些糊涂,她偷偷睜開眼,發(fā)現(xiàn)杜銘玉正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就你這副模樣,佛骨在你身上也是浪費,不如給我來得痛快。”
她說完,右手便扼住了岑今今的咽喉。
岑今今感到雙腳一輕,頓時就離開了地面,頸部吃痛,肺里的空氣也仿佛被一點點擠壓出來,她四肢亂彈,卻找不到著力點,只覺身體越來越笨重,張大了嘴卻吸不進一口新鮮空氣。
要死了嗎?
岑今今腦子里忽然閃過這個念頭。
聽說人死之前都會回想自己的一生,那些精彩的,難忘的片段,那她的一生呢?
她努力回想,卻是一片空白,似乎并沒有什么值得回想和記憶的。
她不禁感到懊悔和沮喪,說來也奇怪,這種生死關頭,她居然能感到沮喪,
就這樣算了吧。她想。反正一生,也就這樣了。
就在她緩緩閉上眼睛,放任自己的四肢下墜之時,新鮮的空氣突然魚貫而入,自己雙腳也踏在了結結實實的地面上。
她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掙扎間竟然就將杜銘玉的一雙手從自己脖子上掰了下來,并且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杜銘玉臉色一變,想將自己的手抽出來,試著用力,卻發(fā)岑今今的手紋絲不動,她眼中開始露出驚恐。
岑今今也納悶,自己怎么就伸出手來了,怎么就把這勢不可擋的一擊給抓住了?
她想收回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已然不聽使喚,那只手在杜銘玉的手上輕輕一翻,從她的手腕轉到了指尖,然后抓住那幾根鋒利的指甲用力那么一折,杜銘玉頓時失聲慘叫,連退出好幾步,險些栽倒在地上。
“你,你是誰?”杜銘玉勉強穩(wěn)住身形,聲音顫抖著問。
“杜小姐,這么快就不認識我了嗎?”聲音是從岑今今嘴里發(fā)出來的,清脆如鈴,帶著笑意,有幾分熟悉。
可是岑今今并沒有說話,這時她才意識到,這具身體仿佛已經(jīng)不屬于自己了。
這種感覺,和在幻境里,幾乎一模一樣,這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只是一場夢呢?
“香積?”杜銘玉試探著說出一個名字,很快又否定了自己,“不,不可能,香積佛已經(jīng)死了,你只是蓮花一瓣,不可能是她!”
“原來你這么盼著我死呢?!鄙倥袊@了一聲,隨后聲音突然威嚴起來,亮如洪鐘,在霧氣彌漫中回蕩,震得岑今今耳膜發(fā)痛,“大膽杜銘玉,區(qū)區(qū)一個隱仙,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杜銘玉被這聲音一震,嚇得雙腿一軟,竟直跪到了地上。
少女咯咯笑了起來,聲音又變得清脆嬌俏:“哎呀呀,銘玉姐姐還是這么膽小呢。不過——”少女一步步走到杜銘玉面前,伸出右手,放在她頭頂,“觸犯本作法相,可是死罪。”
岑今今只感到自己手上一用力,一股力量直傳入掌心,掌下的杜銘玉渾身顫抖,卻是一動也不動。
“香……香積?”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有些顫抖,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嚇到了眼前人。
那是季子訓的聲音,岑今今從未聽過這樣的聲音。
霎時間,她只覺頭疼欲裂,腦袋仿佛要炸開,似乎有什么東西從身體里面拼命抽離,又掙扎著回歸,手上的力氣突然就消失了。
杜銘玉察覺到了岑今今的異樣,抓住時機,迅速從岑今今手下躲開了。
而此時的岑今今也身子一軟,直往地上倒了下去。
在倒下的一瞬間,她見到了季子訓。
他像是走了很遠的路,穿過了重重險阻才過來,他的衣服仿佛被什么東西撕破,身上臉上都是斑斑血跡,他手里握著一把青銅短劍,劍柄上已經(jīng)生了綠銹。
他看著她,眼中有敬畏,有悔恨,有思念,有憐愛,混雜著隱約的眼淚,岑今今突然心口一痛,她何曾見過這樣的季子訓。
季子訓伸手接住她,她聽見他在嘆氣,聲音顫抖甚至有幾分哽咽:“你就真的,這么不想見我嗎?”
岑今今墜入了一片空茫之中,她什么也聽不見了,什么也看不見了,只感到自己的身子在不斷下墜,下墜。
她感到前方有亮光,她努力趨勢自己去抓住那光束,可是人怎么能抓追光呢?
她覺得累了,乏了,甚至想,就這樣墜下去好了,趕快落地吧趕快落地吧。
可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向那光束伸出手去。
終于,她似乎抓住了。
她一用力,一聲尖叫穿破空茫刺入她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