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拉著我的手左看右看,眼中突然就溢出了淚。
“像!真像!”
我用帕子將外祖母的淚輕輕拭去,又聽到了大舅舅的感嘆。
“是啊,青青的樣貌和小妹小時候一模一樣!”
大舅舅臉色蒼白,身形消瘦。聽說他二十年前是有名的威武悍將,立功無數(shù),年少成名,意氣風發(fā)。卻在二十四歲那年生了場怪病,自此常年臥于病榻?;实鄹心钏墓?,賜府封侯。
“爹,祖母,菁之表妹長大了,就莫要再喊乳名了,我們快吃吧,祖母身子不好,不能久坐?!?p> 說話的是大舅舅之女,陌雪。長我兩歲,已有才女之名,柔美風華,卻是太過好強,前世比輸了文章,一病不起。
陌雪有一位與她是雙生子的哥哥叫陌子弦,此時風風火火地從院外進來,身形魁梧,目若星辰,小小年紀配了劍,滿身的張狂。
“表妹好!”
他淡淡地打了聲招呼便自顧坐下吃飯。按理我該叫他一聲表哥,卻在他的這般態(tài)度下無法應和。
“菁之,快吃?!?p> 外祖母笑著將一塊桂花鱸魚夾到我碗中。吃飯間外祖母顯得很是無精打采,未吃完便讓人扶著去休息了。
我被安排在了娘親未出閣前住的錦聆閣,此處清幽,窗前是一汪蓮花池,此時亦是靜靜候著花期,一間書閣,一盞清茶,一聲素琴,便養(yǎng)出了娘親那般溫柔恣意的女子。
漣碧與秦姑姑的房間在錦聆閣西南角,趕了一日的路,我遣她們早早睡下,我披了斗篷前往外祖母的院子。前世她的病我無法醫(yī)治,今生我有了琉璃珠做依仗,總歸是想試試。
外祖母的院子在侯府西,匾額上養(yǎng)心堂三個字恢宏大氣,當是外祖父在世時所書。
院中種滿了名貴花草,“雙絕四雅”、“樹樁七賢”皆在此處。
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一棵用白玉石砌了圍起的果樹,上面掛了金線穿的槐木牌子,牌上書二字曰:茗君。這是娘親未出閣時隨意載的蘋果樹,外祖父與外祖母視若珍寶。
子時已過,墨色滿布,月藏云深,天上亦僅能瞧見幾點零星的星光,而外祖母的屋子里卻仍舊亮著光。
我輕踱著來到外祖母的房門前,一陣劇烈的咳嗽與外祖母有氣無力的聲音先后傳出。
“咳咳咳,明日將陌通與湘離叫來,看今日的樣子,還是將菁之托付給他二人穩(wěn)妥!”
“老太君,小小姐吉人天相,定不會如小姐那般早早……”
后面的話嬤嬤不忍說,外祖母卻是聽了個通透。
“茗君那孩子主意太正,有些事她看不出來,即便看出亦是不愿去做!所以才年輕亡故。我怕菁之也隨了她母親!更何況有那周儒生在,我是更加不放心!”
“老太君是否過慮了?那周老爺也算是仙門中人,雖不是正經出身,卻還當?shù)闷鹬厍橹亓x四個字!”
“他算什么仙門中人!莫要污了仙門的名聲!”
外祖母聽了顯然是氣急,想大聲呵斥卻又克制著壓低聲音。隨后一陣淡淡的血腥之氣透著門縫飄散而出,我急忙推門進去。
只見外祖母鼻中的血噴薄而出,染紅了被褥。我取出琉璃珠自外祖母頭頂拍入,頃刻間便止住了外祖母的血。
外祖母震驚地看向我:“菁之?你……”
“外祖母,這是我的機緣,我拜了仙家?guī)煾??!?p> 過了片刻,我取出琉璃珠,有一瞬間的低落。不錯,我拜了仙家?guī)煾?,且旁人說這個師父蠱惑君王、惡貫滿盈。
外祖母眼中漸漸透出驚喜:“快!容挽,快看看我的毒是不是解了?”
這個被外祖母稱作容挽的嬤嬤把脈之后亦是喜極而泣,不由點頭道:“是!是解了!恭喜老太君!”
外祖母聞言一把將我抱住,良久才說了一句:“菁之啊,你比茗兒運氣好!”
外祖母體中毒素已清,但體虛無力,連站起來都不能,旁人只道外祖母的病更加嚴重了。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各種各樣的人,我將松澗小樓樓主月無痕給的
玉佩用魚竿牽著掛在了城墻之上,又將雙腿懸空坐在城墻頂端的石砌空隙中,打了兩壺迎君樓的“十年君子”自斟自飲。
城墻下聚集了無數(shù)人,其中不乏松澗小樓的門徒,半晌之后便有人將我拉下,此人用了功夫,自三丈高的城墻跳下毫發(fā)無損,我卻是有種眩暈之感。
待看清了此人,便即刻驚得一身冷汗,南宮祁恒將墨玉玉佩握在手中,劍眉星目中透出駭人的光芒:“此物你從何處得來?!要做何用?!”
“恒哥哥!你這么兇做甚?!”
南宮雪瑩的聲音聽在此時的我耳中宛若天籟,我的手被他緊箍得生疼,他卻是一臉肅然。
“你這么兇娶不到媳婦!”
“……瑩兒莫胡鬧!”南宮祁恒頭也不回地斥道。
南宮雪瑩卻是不吃他這一套,孩子經年不變的招數(shù)便是哭,即便她是公主亦如此。
南宮祁恒終是抵不住自家如此軟糯的小妹妹哭一嗓子,待他放開我時,我的手腕已然通紅一片。
他依舊將玉佩拿在手中,盯著我的眸子中有絲絲期待,卻是有更多的痛楚。
“我不管你是誰,既然拿著這玉佩,就必須死!”
“不要!菁之姐姐!”
隨著南宮雪瑩焦急的大喊,我眼前一陣眩暈,醒來便到了琉璃珠內,而我?guī)煾副成砹⒃谝慌裕蝗缤账姷谋?,那指上的翠色鎏金戒指散發(fā)出柔和的光。
“真是不教人省心?!?p> 師父的語氣平淡,揮手化出了一面如鏡般明亮的圓形物體。我定睛看去,卻是小小的南宮祁恒抱著還在襁褓中的南宮雪瑩,無助痛哭,而他們的母親華妃就躺在距他們不足三米遠的地方,氣息全無,胸口有沒刃而入的匕首,匕首上掛著的正是我掛在城樓的那塊墨玉玉佩,一般無二!
師父說,這是往生鏡,能看透前世今生,我卻無法驅使。我看著他將萬年的雪蓮制成甘露交付我手。
“你的事,不必求旁人,記得你有師父!”
我猶自呆愣著,眨眼便出了琉璃珠,出現(xiàn)在眼前的人卻是一身黑袍的月無痕,月色皎潔,他一派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