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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馬的末段人生

39下 父女三番生悶氣 兄妹再次鬧翻天

老馬的末段人生 白石龍 4503 2019-11-30 22:47:38

  (因本章字數過多,遂分兩次更新,以下內容為《39下》的上半部分。)

  “爺爺,你為什么又不高興了?”漾漾從椅子后面?zhèn)鱽砭d綿的一聲。

  老馬彎腰一瞅,才知小人兒在他身邊坐在地上玩小鹿呢。

  “哎!”老馬又是一聲長嘆,不知該朝她說什么。

  漾漾抓著小玩具,光腳走了過來。她靠在爺爺的搖椅扶手邊,想說什么又不會說,只撲閃著黑黑的睫毛。

  “哎……”老馬握著電話,望著陽臺那邊又是一嘆。

  “為什么……那個大人總是嘆氣呢?”漾漾渾然不解。

  “哼!‘為什么’……因為早上的天氣太好了唄!”

  “哦!那為什么小孩子不會嘆氣呢?”

  “因為早上還沒過完呢!”老馬抖著左腳說。

  “青蛙是不會嘆氣的,它只會呱呱叫;鳥兒也不會嘆氣,它們是嘰嘰喳喳地叫;牛會嘆氣,它是這樣哞哞——嘆氣的;螞蟻——它也不會嘆氣,因為它太辛苦了……”漾漾自言自語似的跟爺爺說。

  “所以……爺爺是老牛嘍?”老馬低頭現出一臉慈祥。

  漾漾負責任地點點頭,然后左胳膊搭在爺爺的左腿上,右手捏著小鹿在扶手上噔噔噔地跑跳。爺孫兩四只眼,全盯著那只核桃大的塑料小鹿,瞧它快樂地奔跑,奔跑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

  老馬心下不快,取來西鳳酒,自個喝了起來。反正他要走了,走之前剛好把這瓶酒喝光了,要不留在這里也是白糟蹋。老馬想著興邦這些年在外的孤獨和苦悶,想著他一人奔波的不易與落魄,更是愁濃憂重,越喝越多,中午飯沒吃便躺在搖椅上打起了呼嚕。致遠忙活了一早上——買水果零食、備各色飲料、整理家里,只等著孩子們下午過來。

  中午仔仔和漢典、舒語一塊吃了午飯,而后兩男孩子到了仔仔家里。雖是自己生日,可沒有那個最最重要的人出場,再華麗熱鬧又有什么意思呢?仔仔一面假裝很開心地和漢典聊天,一面在心底哀轉嘆息。好些心思全白費了,好多功夫全白做了,莫說少年無憂,憂愁一來竟能愁死個人。

  下午兩點多,蕭然先來了,飛飛三點多到,加上仔仔和漢典,四個同齡的男孩子開口閉口聊得全是“我們學?!?、數學老師、同桌女生、暑假作業(yè)、期末考試……你一句我一嘴地停不下來,一伙少年圍著餐桌邊吃邊聊,十分快活。

  致遠躲在房間里給孩子們騰出一塊無憂之地。老馬起先呼呼酣睡,后來醒了坐在陽臺上一個人聽戲醒酒,也不打攪少年聚會。倒是漾漾最興奮了,鉆在一群大哥哥中間瞻瞻這個仰望那個。仔仔起先不樂意想趕走她,見同學們都喜歡逗妹妹玩,他也不阻擋了。

  沒一會兒,小客人們紛紛亮出了自己的禮物——高端的游戲耳機、仔仔偶像的簽名書、一套非常齊全的學習工具……四個大孩子在仔仔房間里熱熱鬧鬧地拆禮物看禮物,漾漾在大哥哥中間擠來擠去,似進了蟠桃園的孫猴子、吃醉酒的豬八戒一樣手舞足蹈、滑稽異常,無疑給哥哥的生日額外添了一層趣味和熱鬧。

  五點多學成到了,乖巧地和爺爺、叔叔還有哥哥妹妹打完招呼,也亮出了自己帶給哥哥的禮物——一個玩具永動機,他還捎來了姐姐鐘雪梅的禮物——一套高三參考書和復習題。致遠見正是時候,也取來了夫妻兩提前買給兒子的禮物——一只結實耐用的學生手表。

  一群人在屋子里鬧鬧哄哄地,小屋里前所未有地喜氣。徹底清醒的老馬趁勢走到仔仔的房門口,沖著一屋子的孩子表情喜樂地喊了一聲:“仔兒,爺爺也給你備了個禮物!”老馬說完挑著眉毛,故作神秘。眾人一聽是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全息聲了。

  仔仔好奇地問:“什么?”

  “你那個琴——爺爺昨個給你修好了!你瞧瞧!”老馬站在門口擠眉弄眼地說。

  “真的嗎?”仔仔激動地蹲了下來,從床底下的琴盒里取出自己的小提琴,打量幾番后,抱在了懷里調試。

  “來一首!哥哥彈奏妹妹跳舞!”胖乎乎的漢典在人群中起哄。

  “呵呵呵……拉首那個最流行的《喵喵歌》!”瘦瘦高高、戴著黑框眼鏡的蕭然拍著雙手大喊。

  “我要唱歌我要唱歌!”漾漾舉著兩手在人群中叫喚。

  仔仔擺好琴坐在眾人當中說:“那就拉個《喵喵歌》,飛飛你來唱,你唱得最好了!”

  仔仔準備好以后,開始拉琴哆——哆——發(fā)——咕——咯——嗦——咪——嗚——啦……怎么有點兒不對味兒?仔仔又試了一次,依然如此。少年不解地皺著眉,又試了一次,一眾人聽著琴音嘎吱嘎吱地不搭調,好比劇院里傳來一聲西北的山羊叫、音樂廳里忽現東北的野狼嚎。

  仔仔又試了試,還是不對勁,他皺著眉對老馬說:“爺爺你怎么修的我的琴?”

  “你不是弦斷了嗎?我給你補上了!”老馬清淡地說。

  “你在哪里買的弦?”仔仔嚴肅地問。

  “還買啥呢!我二胡上的,拽下來給你了!又不花錢!”老馬扶著門框得意地說。

  “我說一股二胡的音兒!你把我琴徹底搞壞了!”仔仔聳了聳身子氣呼呼地說。

  起先臉上個個掛笑顏的少年們彎著嘴角瞇著眼睛等文藝表演,知道沒戲了,一眾人剛剛展平了五官,一聽二胡弦搭在了提琴上,大孩子們均咧著嘴擠著眼地看好戲。

  “哈哈哈……二胡的音兒!我去……”一口南方口音的飛飛打破寂靜忽然鼓掌大笑起來。

  “哈哈哈……”一群人霎時間全笑了,屋里郎朗笑聲源源不斷,漾漾不知所以在人群中蹦蹦跳跳地扭屁股,更惹得男孩們爆笑連連。

  致遠聽聲走來,卻見兒子在人群中一會噘嘴哼氣一會跺腳扭肩。

  “怎么了爸?”致遠在門口問發(fā)呆的老馬。

  “我給他的小提琴把弦續(xù)上了,人家嫌不好,嫌我二胡音難聽……罷了罷了!”老馬拍拍屁股拄著拐杖重回陽臺。老農民坐在搖椅上怏怏地扇扇子,昨天忙活了大半天,把自己最愛的二胡弦割愛給他了,人家還不樂意。

  六點多仔仔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領著一群人去餐廳找包間去了,致遠帶著老馬和漾漾后出發(fā),到商場后他先大步奔去取蛋糕。晚上七點多,菜上全了、人到齊了、蛋糕的蠟燭也點亮了。何一鳴在燭光中雙手合攏,在眾人的注目下默默許愿。

  “還關燈、點蠟燭、許愿!弄得跟啥似的!哼哼!”寂靜幽暗的飯桌上傳來一聲老馬的嘲諷,一桌人霎時間齊刷刷朝老馬望去,連虔誠許愿的主人公也打斷了這一年中最黃金最期待的時刻。

  “嘖!你能等他許完愿再開口嗎?”剛剛趕到包間平穩(wěn)氣息后的桂英忽又提起了氣。

  “許愿要有用,還用上學考試嗎?哄哄三五歲的毛孩子就行了,他十六了還當娃娃家哄?你不知道這人是越哄越傻嗎?”老馬正兒八經地反駁。

  “你別說話了!仔仔一年只過這一次生日,你瞎攪和什么呀?”桂英大聲說。

  致遠見幾個孩子全傻眼了,趕緊放出軟乎話:“一鳴他外公是鄉(xiāng)里人,沒過過生日,稀罕得很!你們學生別計較哈!”

  桂英也趕緊緩解:“你從沒給孩子過過一個生日,好不容易過一回你搗什么亂?仔仔,別理他,重新許愿!”

  “爺爺你別說話了!我要許愿了!”仔仔生氣地大聲告知爺爺。

  “成成成!許吧許吧!別許太大了,實現不了的!許個小點的,興許還能實現!”老馬抬抬下巴笑呵呵地說。

  老人剛說完,漢典抿嘴偷笑,其他幾個孩子也低頭笑了。

  仔仔許完愿以后吹蠟燭,吹完蠟燭致遠給眾人切蛋糕。給客人切完以后,切到老馬這一份時,桂英在旁插嘴道:“小孩一年只過一次生日,多珍貴呀!你馬上走了還不珍惜這一次!生活本來就很枯燥啦,娃天天上課上課上課……累都累死了,要不弄點花樣出來,那豈不更沒意思!這人過日子要有儀式感的!”

  老馬頭往后一仰,緩緩地說:“我不是不珍惜!他現在活得有節(jié)日、有生日、有禮物、有儀式感……那以后呢?這人活著甜頭在前好還是甜頭在后好?你們娃娃說哪個好?”

  老馬頓了頓,朝幾個少年掃了一眼,而后接著說:“你們信馬爺爺的——肯定是好日子在后面好!做父母的現在把好日子全給他了,等將來他自己獨立以后賺錢生活過得沒現在好——那不慘了嗎?現在收斂點,吃吃苦、受受委屈、少點禮物驚喜,多點磨煉挫折,對他只有好處沒壞處!”老馬說完點燃了一鍋煙。

  “老人家見多識廣經歷豐富,說得沒錯!”致遠一邊給漾漾舀湯一邊對幾個大孩子說。

  “這里不讓抽煙!”桂英一把搶過煙袋,朝煙鍋里倒了些茶水,水煙再也沒法抽了。

  “我覺得你爺爺說得沒錯,我爸也常這樣說!”開悟較早的飛飛點頭贊同。

  “來學成,吃這個!蕭然、飛飛,吃菜吃菜!”桂英招呼著孩子們。

  “爺爺,今天我是主場還是你是主場?這桌上全是我同學,我們好不容易聚一聚你老插嘴——刷存在感!你能不能收一收憋會兒,等我同學走了我聽你說十天十夜!”仔仔噘嘴央求。

  “好好好!成成成!我現在就把嘴拿繩子縫住、拿褲腰帶勒??!呵呵……還主場!”老馬一邊收拾煙袋一邊側臉偷笑。

  “這個牛肉很好吃,你們幾個小伙子多吃點!”致遠示意眾人。

  “你看你現在說話比你媽都管用!”桂英望著仔仔和他同學笑著說。

  眾人邊笑邊吃著蛋糕亦或夾菜盛湯。

  “果真如此!你爺爺真挺杠的!”漢典在懷里豎起大拇指,沖著何一鳴說,而后他小聲對另外幾個男孩說:“早聽一鳴說他爺爺不是一般人,名不虛傳!名不虛傳呀!”幾個孩子一聽偷偷笑了。

  快八點時幾個大人吃飽了,帶著學成和漾漾先離開了,讓仔仔和他同學在包間里好好玩一玩。走到小區(qū)樓下時,桂英對致遠說:“那你帶他們上去吧,我送學成回去!”

  “行!”致遠說完拉起了漾漾的小手轉過身準備往回走。

  “送人這事兒——不是男人家去嗎?”老馬冷不防地呵出一聲。

  “呃……我去也行,我去吧!”致遠一聽語氣不對,趕忙伸手朝桂英要車鑰匙。

  桂英站在原地瞪著老馬發(fā)愣,老頭不理會,喚著漾漾往電梯里走。

  “趕緊趕緊,把車鑰匙給我!”和事佬輕推著妻子的胳膊肘要車鑰匙。

  “我去!”桂英看著致遠兩手抱胸,執(zhí)意不給鑰匙。

  “嘖!別讓爸生氣!”致遠一邊瞥著老馬的背影一邊低聲說。

  “你怎么這么怕他呢!”桂英兩手抱胸,大聲質問。

  “誰去送不一樣嗎?為這個在這里吵多難看呀!學成在這看著呢!”致遠皺著眉輕聲說。

  “誰送不一樣——那我去送和你去送有什么分別?你別被他左右了!”桂英伸手指了指電梯的方向。

  “哎呀行了行了,我去送!”致遠又推了幾下桂英的胳膊肘。

  桂英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一口氣,而后低頭對學成說:“學成,讓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嗯?!睂W成懂事地點點頭。

  桂英給了鑰匙,目送學成去了車庫?;貋淼穆飞希鹩⑿睦镉行┎粷M,一來為老頭故意挑刺,二來為致遠在老頭面前的軟弱。自從父親來家里以后,致遠幾乎是事事都順著他遷就他,他要配眼鏡他去找眼鏡店,他要躺椅他第一時間積極去買,他要吃這吃買這買那他無一不響應……過于孝順、過于順從的何致遠,有點不太像本來的何致遠。

  一個人為了另一個人委曲求全時,必然會喪失自己的立場或堅持。一切美好的品質過了度,便會成為硌人的枷鎖——比如過于謹慎、過于孝順、過于隱忍。

  以前教書時,何致遠在工作上也有類似的問題。其他老師要調課第一個總是想到他,他對于頑劣的學生總是束手無策又傷腦筋,工作上比別人付出多很多但工資卻比別人低一檔……曾幾何時,桂英得意于致遠如此純潔高尚的品性。

  可在生活上,這樣的道德水平常令她擔憂。買菜被短個幾毛幾塊也就罷了,出去遇到口舌被人指著罵幾句也能忍,到了自家買房買車搞裝修買家電被騙點錢吃些虧也咬牙了……不相識的陌生人偶然傷一下——沒關系,沒有誰能確保此生接觸的所有人全是純良的、和善的??梢挥龅胶⒆觽兪芪⒁坏剿约菏芪?,他仿佛跟看不見沒知覺似的。要強的女人哪能忍得了這一點。

  老頭沒有惡意,他時不時的霸道和任性打破了這個家庭的既有平衡,可面對沖突時致遠總是以老頭的利益和處境為優(yōu)先級。何致遠在這個家庭里看起來好似無欲無求一般,他總是默默無聞無私奉獻的那個人,總是不表達自己的意愿和意志看起來十分被動的那個人,他如此委屈自己,只會讓他在其他方面更壓抑——桂英特別擔心他。

  怪只怪老頭,如今幸好——幸好他要走了。一切終會回到本來的舒適的最佳狀態(tài),桂英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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