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黃大地靈梵流涌。靈梵具備無方變化的活性,其聚集處除了變生荒怪以外,也往往形成如懸空島、倒流江、融巖湖等千奇百怪的靈原地貌。乘黃諸國的居城,便有如繁星般散布廣袤靈原之上,進而形成以居城為核心、眾多聚落圍繞的類城邦結(jié)構(gòu)。
靈藥蘊器是乘黃社會的基石,然而無論煉制靈藥或鑄造蘊器,需要的資源素材都絕非單獨城邦所能提供,因而居城間的物流貿(mào)易格外頻繁,由此又促成了如日升昌、鑫旦旺般大商社的出現(xiàn)。
當前乘黃文明還遠未踏進問鼎天穹的門檻,故而物流貿(mào)易的路徑也只有兩條,一條是陸路,一條是水路。盡管水路占有快捷順暢的便利,但卻受流域限制極大。故而遇到像黎陽城這般水路無法抵達的居城時,馱隊便扮演起運載主力的職務(wù)。
一支由十多輛重載籠車組成的商社馱隊,浩浩蕩蕩地從黎陽城西門出發(fā),繞了半圈后轉(zhuǎn)而踏上了東南向的黎津道——
這里所謂的“黎津道”,照字面意義來解釋,也就是“從黎陽城到津波城的官道”的意思。黎津道途中多為平原地貌,沿途散布著諸多聚落,且終點有長津要塞坐鎮(zhèn),在和黎陽城相系的數(shù)條官道里算是風險最小的一條。
再加上此前在黎陽城里養(yǎng)精蓄銳(胡氣海喝)了兩周,因而重新出發(fā)的馱手們士氣相當高昂。
“要去津波城啊……說實話,比起津波那邊死要錢的花樓,我還是更喜歡南蠻妹子的潑辣勁兒?!?p> “切切,說得好像你真把南蠻妹子弄上手過似的?話說這陣子分社派的津貼你丫都沒花掉吧,是不是打算到津波后一次爽個夠???”
“我光想有個屁用?。磕前蠐搁T得要死,一點賞錢都沒多的,最后幾天還把津貼減半。這點錢去花樓喝壺茶都不夠好不?”
馱手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黎陽城的見聞,而他們的話題大半都集中在南蠻辣妹和分社長身上。對鐵公雞兼矮冬瓜的白明華,馱手們不約而同抱有著情感上的疏離。在廣泛共鳴中,討論越來越大聲。
“要不怎么叫‘鐵公雞’呢?要說以往咱們多少還能在車里夾帶點私貨,可今次想都別想!這十幾輛籠車可都被她塞得滿實滿載,連放腳的地方都沒剩下。”
“沒錯沒錯。跟你們說啊,五爺看到貨單時當場臉就綠了。要不是看在她也姓白的份上,差點就翻桌子了?!?p> “夠了,給我閉嘴!”
就算號稱“獸使”,再怎么說也是領(lǐng)白家銀俸的,崔五當然不能任由手下嚼東家的舌根,當即一聲斷喝。
“兔崽子們都皮癢了是吧?不知道我們在啥地方嗎混帳???最近外域可不太平,前陣子才有泥澤主鬧騰,什么時候冒出別的荒怪都不奇怪。給我打起精神來好好盯著!”
獸使崔五的名號畢竟不是擺設(shè),一喝下馱手們紛紛噤聲。靈梵流涌的外域確實發(fā)生什么都不奇怪,誰也不敢拿身家性命來開玩笑。馱手們轉(zhuǎn)而緊張戒備著官道周圍,一時間就只剩下馱獸拖車的響鼻聲。
略嫌緊張的沉默中,一留著小撮胡子的矮胖副手過來打招呼,挑了個比較輕松的話題。
“頭兒,聽說咱們小姐原本還打算往隊里塞人的?”
“沒錯?!贝尬妩c點頭。
“是誰?。可洗雾懽咏o荒怪弄瘸了,咱們隊里的人手可算不上富裕。要是還能使喚的家伙,安排給響子打下手也不錯???”小撮胡頗熱心地建議著。
“死了這條心吧,胡子。那丫頭想塞過來的不是別人,就是那‘吃閑飯的’。”崔五嘴角微微抽動,聲音里有著掩不住的輕蔑。
白明華確實跟他提過想把谷辰塞進馱隊的事,卻被崔五當場拒絕。畢竟“吃閑飯的”不論干粗活細活派不上用場,白白浪費一瓶珍貴的鳳凰靈水,這事在日升昌已成了人盡皆知的笑話。
雖然崔五當場拒絕,但白明華看來并非那種輕易死心的性格。崔五原本以為她還會找機會繼續(xù)推人,但后來不知為何便偃旗息鼓下來,倒讓崔五有些納悶。
“啥?吃閑飯的想進咱們馱隊?”
小撮胡發(fā)出夸張呼聲。因駐留黎陽期間馱隊眾人皆忙著精蓄銳的緣故,故而并不知道谷辰與白明華間的糾葛變化,只把這事當成提振士氣的言談素材。
“嘖嘖,還真是敢想??!就憑那連娘們都推不倒的竹桿身板,放到外域大概連兩天都活不過吧?要是掛了倒好,別又弄個斷手斷腳的過來,不然下半輩子就只靠臉吃飯了。”
“別這樣說啊,搞不好那家伙真有吃軟飯的本錢哦?”
“沒錯沒錯,聽說有些南蠻娘們就吃這口,小白臉嘛。”
“嘖嘖,像那樣的家伙,咱們頭兒一只手能打兩百個?!?p> 小撮胡的話在馱隊里引起哄堂大笑。馱手是靠蠻力跟膽氣吃飯的行當,因而在審美觀上有著格外相似的基準。身為馱隊首領(lǐng),崔五的視界或許比尋常馱手寬上少許,但基本上也還沒脫離“拳頭便是真理”的層級。
此刻被手下贊許,崔五不禁有些飄飄然。
不過轉(zhuǎn)念想到比較對象是那吃閑飯的,頓時又覺得意興闌珊。
既然被譽為“獸使”,那至少也得要“泥澤主”那樣的大荒怪才配得上當對手。只可惜泥澤主已被不知哪里的拓荒者討伐了,看來這趟往津波城的行程似乎也沒啥盼頭了。
“高處不勝寒嗎……”
崔五低頭打量著右手的羅生輪,微微嘆了口氣,頗有些英雄無敵的寂寞。寂寞的獸使抬頭望向四周,此刻馱隊正走在某山谷間,兩側(cè)皆是陡峭山壁。只見山壁上斜長著低矮灌木,另外坡頂還有一塊搖搖欲墜的巖石。
“……落石?”
崔五目光到那塊巖石上,悚然一驚。
沒待他來得及反應(yīng),那巖石已搖晃著滾下坡頂。數(shù)十噸重的落石順著山壁朝下方官道轟轟滾來,震顫著地面,馱手們紛紛被陣勢給嚇得臉色煞白,手足無措。
眼見著馱隊就要被那落石給攔腰碾斷,崔五大吼一聲沖出去。只見其右腕的羅生輪散放出青白煌光,煌光纏繞著崔五身軀,并在奔跑中急速膨脹。
待到崔五沖出馱隊時,儼然已變成頂生獨角的金犀巨獸。犀獸仰頭嚎叫著,邁動四蹄,以踏碎地面般的猛勢朝落石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