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確實緩解了我的情緒,我獨(dú)自坐在一隅,點(diǎn)了首《從前慢》,“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從前的鎖也好看,鑰匙精美有樣子,你鎖了,人家就懂了?!甭朴频爻?,忍不住想起了楊柳村的木門銅鎖,陽光和稻田。
記憶里,楊柳村的人好像一整天都在做同一件事情,村口的木匠會一直在打磨一個洗腳盆,一刀刀,卷起的木屑邊,我會蹲在那里等著那薄如蟬翼的一圈木屑掉在地上,撿起來,笑呵呵地離開,對著落日,透過那個口子,看著。我總是做很多無聊的事情,比如看木匠做工,看婆婆編織筐,看魯伯釣魚,看大明玩彈珠子。我從來不會問自己為什么。而我現(xiàn)在,做每一樣事情,或者別人做每一樣事情,我都會反復(fù)問自己為什么。陸思城親了我,不是因為心生喜歡,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我回應(yīng)了他,不是因為心生愛意,只是為了報答他幫我與HW簽了約。這滿屋子的人,有多少人是真正開心坐在這里嬉笑,有多少人是真正朋友,愿意在一起暢聊。而我似乎根本就不會厭惡這些,反而覺得這樣才是生活的常態(tài)。
也不知道是誰攜了誰的手,有幾對在包廂中間跳起了舞,我的歌讓原本紛亂的熱鬧了有了短暫的停歇。金維維看著我,金軒逸看著我,徐科看著我,所有人都在看著我,各自都有無法揣摩的心思,怎是我能猜透的。我看了看陸思城,他的臉在恍惚不定的燈光里忽明忽暗,我在這一刻突然意識到,這個男人,不管是真是假,是契約還是交易,我們都有了理不清的關(guān)系了。
等我唱完,有了些零零星星的掌聲,徐科先拿來一大杯酒敬我,我剛要喝,聞出了是洋酒,酒勁不小啊。我微微皺眉,思慮了半秒鐘,便一飲而盡了。有幾個離得近的,都為我叫了好,我只能微笑示意。這么一大杯猛的喝下,我有點(diǎn)恍惚,剛想走,不知什么時候,金維維站到了我面前,攔住了我的去路。
“歌唱的不錯,酒喝的不錯,哪個會所出來的?”她的聲音并不響,此時徐科已經(jīng)離開,有一個女的看了看我們,拿起話筒唱起來歌,我們倆的聲音更加不被人注意。我看向陸思城,包廂太大,他離我很又遠(yuǎn),被徐科和一群人擋住了,應(yīng)該是新的玩局開始了。
看起來,金維維是預(yù)謀好了,要支開眾人,堵我了?!耙婚_個價,跳到我這邊會所來。你晚上也看到了,我這邊出入的都是達(dá)官顯貴。”
我微微皺了眉,加上剛剛喝了點(diǎn)酒,頭還有點(diǎn)懵,不想跟她說這些無謂的口舌之快,便淡淡地說:“金小姐,你喝醉了。”我想離開,坐回到陸思城身邊,可是金維維伸手?jǐn)r我。
我站定,看她還想怎么樣。我的波瀾不驚似乎有點(diǎn)讓她惱火,其實她從就酒店開始就整個人都不對了,要不是在公眾場合,她早就跟我鬧開了。現(xiàn)在,夜深了,酒喝多了,一些繁文縟節(jié)也維持不住了,她不跟我鬧幾下,估計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看到我堂哥了吧?”她手一指,我看到金軒逸坐到了一個女人旁邊,兩個人好像在說笑著什么,我點(diǎn)點(diǎn)頭,愿意聽金維維再說下去?!八顷懰汲沁@么多年來,唯一在身邊的人。陸思城喜歡你,不喜歡他,你覺得我們會信嗎?”我不答,覺得她說的廢話讓人感覺又很傻,不得不反問一句:“那又如何?”
“你現(xiàn)在就乖乖地給我滾出去,陸思城給你多少錢,我給你雙倍?!?p> “金小姐,請自重?!?p> “你以為你是誰啊?這么跟我說話?!?p>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里,我是陸思城的未婚妻。”
“一個沈氏集團(tuán)而已,全國前百都排不上,在這里拿一個假身份給自己貼金?!?p> 我微微一頓,原來她知道我是誰,剛才去口口聲聲說我是夜總會的小姐,明里暗里全都在看不起我?!凹俨患?,你分辨不出來嗎?如果我們夫妻倆剛才的深情KISS不夠,晚上金小姐是準(zhǔn)備跟我們回酒店查實嗎?”我靠近她,讓她看到我滿含嘲諷的眼睛。
“請你做戲罷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確實沒什么了不起。只是有些人再有本事,卻連想讓思城請她做這場戲都難?我想,他可能連你的臉都懶得看一眼吧?!蔽倚ζ饋?,好像這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情。
這下,我可能戳到了金維維的痛點(diǎn)了,她狠狠地推了我一下,我往后退了幾步,幸好有臺子擋住了我。我也沒惱,不想跟她一般見識,準(zhǔn)備差不多就算了,回座位上去,畢竟我今天是演戲給徐科看的,犯不著跟她在這里糾纏不清??墒牵鹁S維走上前來,清晰響亮地罵我:“臭biao子,不要臉的biao子,連GAY都愿意上的biao子。”一句話里三個侮辱的話,尤其是這個稱呼,帶給我很差的心里感受。不得不讓我想起蘇曉月,她的日記里一大面寫著這個詞語,她那個時候萬念俱灰吧,對自己厭惡到了極點(diǎn),于是便一直傷害自己,密密麻麻寫著“我是biao子!”
連我都沒有料到,我一個巴掌就打過去了。幸好當(dāng)時音樂和嬉鬧聲太響,只有身邊的人轉(zhuǎn)過來,我已經(jīng)收回了手,跟金維維面面相視,他們可能以為聽錯了,便沒有再看。而金維維很快就反映過來,她一把扯過我的頭發(fā)就是一頓亂踢。我徹底懵了,我以為沈歆蕙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女孩子了,天天跟我對著干,扔我東西,剪我衣服,卻不曾想到,在這個所謂的上流社會的聚會里,金維維比楊柳村那個賣肉的芳嬸更加厲害。我最怕疼的地方就是頭發(fā)了,我只能兩只手都保護(hù)住頭發(fā),想扯回來,而金維維的另外一只手使勁地扇我。幸好,旁邊的人離得近,馬上拿住她的手,才不至于她抓破我的臉。
“是她先打我的,你們怎么不看看我的臉也腫了?!苯鹁S維嚎叫起來。
事情其實發(fā)生不過幾分鐘,大家馬上把她抱開了,而我卻有一種被羞辱的無助感。這里畢竟都是陌生人,我被這么打了,他們心里同情得少,覺得好笑的多吧。這一刻,我發(fā)覺自己所謂的厲害不過是紙老虎,無助感不一會便被憤怒給代替了。陸思城很快就到我身邊了,他捧著我的臉,看了一下,我避開了。他想抱住我的肩膀,給我安慰,我也避開了。金維維還在罵罵咧咧,拳打腳踢,她哥哥一直在喊:“你發(fā)什么酒瘋啊?”然后旁邊有人七嘴八舌地說著她喝醉了之類的話。
金軒逸拿了冰遞給我,我給了他一個感激的眼神。這么好的男人,放心,我不管成不成得了陸思城的妻子,我都不會阻擾他們倆的愛情。我敷了一會,讓自己冷靜下來,陸思城想帶我坐下,我還是甩了,他站在我旁邊有點(diǎn)不知所措,輕輕地問我:“你說想怎么樣,我都依你?!蔽覜]看他,冷冷地看著被人圍住的金維維。
“陸總,這個維維啊,你也從小看著她長大,就是喝酒了容易犯錯,我賠罪,我等她清醒點(diǎn),讓她來跟若水賠罪。軒逸,幫你堂妹說句話?!苯鹁S維的哥哥金一鳴過來賠罪。陸思城冷著一張臉,沒有表態(tài)。金一鳴本來是想讓我們倆過去坐下,聊聊和氣,就算了。看我不動,陸思城也就沒動,就站在我的身邊。
“金總?!蔽彝蝗婚_口,讓包廂里的人也都看向了我?!熬S維喝醉了是吧?”
“是的,是的。喝醉了,不要跟她一般見識?!苯鹨圾Q不住地點(diǎn)頭。
“喝醉了,不用跟她一般見識,是嗎?”我重復(fù)著著他的話,問,金一鳴點(diǎn)點(diǎn)頭,臉上卻布滿了疑云,但也連忙應(yīng)道:“是,是,是。”
“維維,你喝了多少啊?”我走到一個臺子前。金維維依然惡狠狠地看著我,再看了一眼陸思城,顯然,陸思城的戾氣讓她稍微有了些收斂。
“半瓶洋酒,怎么了?”金維維還想說:“我就打……”還沒說完,被旁邊一個女的拉住,堵住了嘴巴。那人說:“你真是喝多了?!?p> 徐科過來說:“快跟沈大美女陪個不是,真是越來越愛發(fā)酒瘋了。喝酒嘛,我喝了酒也跟思城打過架呢?是吧。好了好了,給我個面子,來來來,快起來跟沈大美女賠罪!”
這里的人都在維護(hù)金維維,倒不是他們不給陸思城面子,可能大部分人都不相信我是陸思城的未婚妻,或者說哪怕是信的,但是他們早已習(xí)慣陸思城對女性的漠不關(guān)心。再者,他們不知道我不讓陸思城安慰我,看陸思城一直沒有發(fā)話,便想著我也沒被打成怎么樣,也都想息事寧人,誰也不用得罪。
“既然喝醉了不用計較。”我對徐科微微一笑,拿起了剩下的半瓶洋酒,一股腦地喝了。喝完后,再對他笑了笑:“徐科,您給我主持個公道。也免得大家說思城維護(hù)我,傳出去,還說他怕老婆。我也喝了半瓶,我也醉了,維維怎么打的我,我怎么還回去,這樣沒意見吧?”
徐科顯然沒有想到,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喝光了酒,他只能順著我的意思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徐科點(diǎn)頭,大家都不好再說什么。原本護(hù)在金維維旁邊的那個女的,也非常識趣地站起來,退到了一邊。
我半瞇著眼睛看著金維維,維持著自己的優(yōu)雅,繞過臺子,走到她的面前。她顯然沒有反應(yīng)過來,其實她經(jīng)過剛才的一鬧,酒勁確實上來了。我一把扯過她的頭發(fā),往外拖,她一踉蹌來不及防備,我便馬上用高跟鞋踢著她的小腿,她的一只手想扯回自己的頭發(fā),另外一只手來抓我。陸思城很合時宜地抓住了她。等我扇完耳光,踢完了,陸思城卻像是勸架一般,繼續(xù)拉著金維維的手,把我們倆分開了。
金維維嚎啕大哭。徐科眨了眨眼睛,嘴巴張開著,等到金維維哭了,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呵呵了幾聲,說:“真是的,大家都喝醉了。散了吧,散了吧?!?p> 我再倒了兩杯,走到徐科面前,遞給他一杯,溫溫柔柔地說:“徐科,讓你笑話了,謝謝你主持公道。這樣酒后的糗事你可不要對外說,不然,我家爺爺會說思城在外面沒保護(hù)好我,會怪他的?!闭f完,跟他碰了一個響杯,一飲而盡。
“別生氣了。”陸思城在一旁,當(dāng)著徐科的面,跟我陪著不是。“你說這個話,就是準(zhǔn)備在爺爺那里跟我告狀嘛?!?p> “哼!”我甩了他一臉的不高興,去座位上拿包,聽到徐科在身后跟陸思城說:“快回去哄哄老婆?!?p> 陸思城跟大家連招呼都不打,跟在我的身邊,想牽我手,被我一下又一下地甩開,他又是賠不是,又是哄我,我們倆就這么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了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