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陸思城的世界里,根本就不可能有我,我們就如兩條平衡線,各自往前,根本無暇左顧右盼。可是,有一天,他那條線的陰影投了下來,投在我的身上,我們便看起來像是在一起了。
可能真的只是看起來罷了。別人不知道,我自己也忘記了。
當我說出睿騁能買得起地的時候,已經(jīng)忘記了他最初劃好的那條紅線,忘記婚前協(xié)議,這應該就是“婚姻”帶來的誤解,但胡耀揚的眼底隨即生出了奇異的光芒,我沒辦法收回,面上卻沒有再露出分毫。胡耀揚也不問,拿我們起合同,慢吞吞地走了出去,到門口還停留了一下,看我沒抬眼看他,便悻悻地出去了。
茶室里坐了許久,也不知坐了多久,已經(jīng)是幾點。李濤一直在不遠處等著我,我站了起來,感覺坐久了的腿有點麻,我微微踉蹌,他連忙站起來跑過來,擔憂地看了看我,沒有出手扶我。我微微頓了頓,走了出去。李濤嘴巴動了動,什么都沒有說。他建議我購買胡耀揚設備,在一定程度上卻解了胡耀揚的燃眉之急,我想他也是明白其中的膈應。我沒怪他,因為這確實是最劃算的快速提升新工廠生產(chǎn)的方法。哪怕我心里沒來由地隱約不安。
可是,這跟蘇曉月所經(jīng)歷的恐懼和傷害又算的了什么?她需要我?guī)退私膺^去發(fā)生的不堪。盡管也許已經(jīng)沒有人記得她了。
李濤送我回了住處。
我抬頭望著清冷的明月,它很細,許是殘月了,被一片烏云遮蓋,只能發(fā)出微弱的光,誰會在意這月缺呢?誰不愛花好月圓?
曾經(jīng)的不堪過往,沈從軍怎么愿意去深究?我雖然不知道趙玉蘭用了什么法子讓蘇曉月心甘情愿地離開了洛城,但是我相信蘇曉月絕對不可能因為嫌棄沈從軍沒本事,卷錢走了。你看,愛情多么可怕?讓一個如此聰慧的女人變成了愚蠢的棄婦。
我不甘。
我現(xiàn)在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件事,都跟蘇曉月當時沒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我一次次涉險,還不都是為了沈氏的發(fā)展,都為了沈從軍,最終便宜了那些垂涎沈氏肥肉的趙家人。
“趙正明!”我撥打了電話,聲音依然平靜,趙正明那邊隨意地嗯了一聲。
“沈若水,你慫恿你爸爸把正亮關進去,本事倒是漸長了?!彼脑捯财届o,卻如一把碎玻璃扔在我的心里。我得接這么一把刀子,好扔回去。
“他行為不端,損害公司利益,怪誰都沒有用。只是我沒想到,你們兄弟感情這么深,您趙總也見死不救?!?p> “沈若水,你打這個電話來做什么?”他悶悶地說,顯然不想跟我多話。
“我剛剛見了胡耀揚?!蔽矣朴频卣f了一句,我想要他知道,我知道了他們曾經(jīng)做的那些齷齪事?!八裁炊颊f了。你TMD就是一個人渣?!?p> 那邊沉默了一下,馬上有一聲冷笑,顯然沒想過我會罵出口。我很想對應補上什么,卻沒來由地一陣心慌。
“沈若水,你和你媽媽一樣蠢?!彼幌戮蛼炝穗娫挘瑳]有給我一點反問的機會
我的心被狠狠敲了一下,一時間無所適從。我一下子好像回到了那不堪的少年時光,他站在樓梯上,說:“跟她媽媽一樣賤?!蔽易鲥e了什么,那時我在問自己,如今我已經(jīng)長大,擁有一個地域公司的決策權,甚至已經(jīng)跟他平起平坐成為公司股東,依然在想我“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過了幾天,我明白了這個“蠢”的意思。我躲在廠房一個偏僻處,淡淡地看著機器基本上已經(jīng)搬離。
“哈哈!”
我一驚,轉(zhuǎn)身看是趙正明。他沒有看到我,正在跟趙伊伊說著話。
“胡耀揚這個爛賭鬼,這下舍得同意把這塊地賣給我了?!壁w正明看著四方,我一動都不敢動,好像我依然是那個在家庭聚餐里被罰站的瑟瑟發(fā)抖的小女孩。
“沈若水太嫩了。伊伊,你以后做事一定要用腦子。她以為我告了胡耀揚,我們翻臉,她就可以得利了?就是等她鉆進來的,無非就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她以為我會怕人知道,怕她爸爸知道?用這么個破事?lián)Q她買爛機器的錢,值得的!”
“爸爸,陸家怎么會要這樣女人的女兒呢?”趙伊伊憤憤地說。
“伊伊,陸思城不是正常的男人,你別犯傻?!壁w正明輕聲呵斥。
“爸爸,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不是?!壁w伊伊顯然很不高興。
“哪怕不是,你也不要再跟他太接近,我們現(xiàn)在這個事不能再被他發(fā)現(xiàn)……”他們邊說邊往外走,我已經(jīng)聽不分明。
商人逐利,無可厚非。可是他這樣的人如此機關算盡,是否就真的贏了?
等他們走遠上了車,我才慢慢地走出來,坐上了車,看到偏門人影閃過,開車的李濤突然說了一句:“若水姐,他跟過來了?!?p> 我冷笑,對于貪心的人來說,欲望猶如深淵,總有一天會被其吞噬。
陸思城站在我新廠區(qū)的門口,那么閑散地溜達著,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我壓抑的心情,在那么一剎那被不經(jīng)意地解開。
落日的余暉都撒在地上,似乎是漫不經(jīng)心地沾上了那男人的發(fā),肩,皮鞋,金色的,粉色的,說不出什么顏色,就是隨意調(diào)和起來說炫目。
那朝霞的云層像一片片一層層重重疊疊的紅色魚鱗,不一會兒又都變成了金色的魚鱗。黃昏慢悠悠地收起纏滿憂傷的長線,睜著??的瞳仁注視著?地。仍有?群?,在燈?闌珊中孤單地注視著另?群?遠去的?向。
這是我們注冊登記半個月后的見面,我居然有一種新婦的嬌羞。我連忙下車跑過去,又感覺自己所有的期待和激動都寫在臉上,離他不遠處便尷尬地停了下來,按照如常的步伐走過去。聽到聲音,他便轉(zhuǎn)過身走了過來,嘴角有微微的笑意。
“很不錯,短時間弄得像模像樣的。”本來聽著是表揚,仔細一琢磨又感覺跟他創(chuàng)業(yè)一比應該是云泥之別吧。剛剛揚起的嘴角耷拉下來。這一微妙的表情居然被他捕捉到了,手伸過來輕輕捏了捏我的臉,“怎么還不高興了?”
他的手溫熱,這親膩的舉動,讓我一時間心臟漏了半拍,說不出的滋味,猶如羽毛在我心里劃過,有些酥酥,又有些不得勁?!吧蚩?。”門口保安跟我打招呼,我忙從情緒里鉆出來,抬頭對陸思城說:“高興,被全國十佳青年企業(yè)家夸還能不高興。”
陸思城突然大笑起來,看得出他今天心情甚好,是不是剛好給了我提事的機會。
我們走到了一堆機器前面,我順勢說:“我從胡耀揚那里買的?!标懰汲橇髀冻鑫⑽⒌脑尞?,我忙接著說:“比市場價便宜了一半。何必跟錢過不去?!?p> 陸思城又笑了,說:“我倒差點忘記了我們家若水可是個唯利是圖的聰明女人?!?p> 我瞪他,再傻我也聽出這句話可不是褒義詞。他好像在等我生下氣,沒想到我當贊美收了,順便還給他一個燦爛的笑臉,說:“有更便宜的東西買不買?”
陸思城是聰明人,攬過我的腰肢,把我圈過來,在我耳邊輕聲說:“你先去談。合適的話,我買?!?p> 我微微一愣,但知道是意料中的。沈歆蕙那天給我看的趙伊伊和陸思城的合影,我今天在胡耀揚的廠區(qū)一轉(zhuǎn)就知道了當時拍的地方是哪兒。陸思城跟趙正明突然走得這么近不就是胡耀揚的這塊地嗎?只是我不知道為什么胡耀揚不知道陸思城也在參與,我也不知道陸思城到底有沒有參與,更加不知道他和趙正明到底是怎么樣的合作關系。
“你不問問?”陸思城看我明明滿臉的問號卻不出聲的樣子。我一副由你高興的樣子。陸思城繼續(xù)攬著我,往外走,只說了句:“悄悄的,我們買了再轉(zhuǎn)手。畢竟京城那邊的金家總以為我想要的就是最好的。”
我覺得我智商不夠用,陸思城居然不再解釋,最后說一句:“你買,當自己的東西買,我知道你會拿到最便宜的價格?!?p> 接下來,陸思城帶我去吃晚飯,帶我見了幾個看起來還不錯的朋友,才知道都是川市要職的人,比我上次見的又高了好些級別?!澳阋院笤诖ㄊ袝r間多,多些認識的人好照應你。”我溫柔地往他那里靠了靠,點點頭,說:“老公真好!”許是飯局上大家你老公你老婆喊的多了,我居然脫口而出一聲老公。陸思城悶聲笑了,倒顯得我不好意思起來。
飯局結束,上車后,司機林威有點為難,等著我們說下去處,我也隱隱有些尷尬?!叭ゾ频??!标懰汲钦f。
我在心里排山倒海地想著,該怎么說我回去處,看陸思城微醺已經(jīng)閉眼休息了便想著等到了他的酒店再回我的住處吧。又是那種該死的感覺來了,不得勁的,欲言又止的,欲求不滿的,唉,我什么時候得找章韻晗問問,像我這樣對男性有情感障礙的病人,對gay的喜歡,是不是因為他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男性呢?
車一停,我內(nèi)心亂糟糟的情緒也停了下來。陸思城睜開眼,那種很迷茫的樣子總是跟尋常不同,不過這樣的狀態(tài)太短,他馬上就調(diào)整好,神色自如地準備下車。我忙說:“我住在卉和公寓那邊?!标懰汲堑拈_門的手縮了回來,定睛看我,我忙解釋:“我沒帶隨身衣物。你明天什么安排,需要我,我隨時過來?”我說得有點小心翼翼,怕我不想跟他一起顯得他不重要,想跟他一起,又顯得我一結婚就妄圖干涉他。唉,我覺得太難了。還是登記前的狀態(tài)更自然些。
“哪有新婚夫婦分開住的?!标懰汲墙裉煺娴氖切那榇蠛冒桑瑸槭裁匆娢揖蛯ξ疫@么溫柔?
“林威,上去把我行李箱拿下來?!痹捯粑绰?,林威就已經(jīng)下車跑進酒店了。車里就剩下我們兩個,突然安靜了。陸思城斜眼看著我,說:“養(yǎng)不熟的小狼,一有機會就不想跟我待著了。”
我詫異地看著他,這是情話嗎?“不是,你這么忙,每次見面后都不知忙什么去了,我,我,我不好......”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表達,不過這個是事實。陸思城的行蹤不定,我們倆在每一次相聚后的互不干涉,讓我心里空落落的,也就沒了尋常情侶或者夫妻的那種相處模式。
“原來是有這個不快,那我下次都告訴你。”陸思城滿懷誠意地說:“非洲項目是目前我最忙的事,這半個月我去部里了,發(fā)生了些誤解,我去跟部長解釋了。”
我“嗯”了一聲,更加不好意思了,應該說不習慣。我習慣了獨行,其實心里對陸思城并沒有真正怨言,只是這種空洞沒有緣由地滋生開來,讓我不得勁罷了。
一到公寓,陸思城看起來非常疲憊,他快速洗了下就非常坦然地躺在我的床上,他跟在我洛城的家里一樣,喜歡躺靠窗那邊,我的左側。看他這么自然,我也不再胡思亂想,沒多久也躺了下來,他扔了我的手機,摟過我,悶悶地說:“我連續(xù)好久沒睡過囫圇覺了,陪我好好睡?!?p> “嗯?!蔽译S手關了燈。
朦朧中,我聽他慵懶地說:“欠你的洞房花燭夜,下次回老宅補給你,好不好?”
我一愣,感覺臉微微發(fā)燙,也不知道怎么回話,不一會便聽到他輕微的呼吸聲。
他是真的很累,我在酒店里就注意到他眼底的青色,掩飾不住的倦意,晚上又喝了酒,入睡快也是正常的。我驚覺,我在安慰自己嗎?我在介意趙伊伊那句“一個絕色男人躺你身邊卻不碰你是什么感受”的廢話嗎?我晚上喝得不多,心里這么百轉(zhuǎn)千回,反而睡不著了。
等他睡得很沉了,我才輕輕地起身,拿著手機去了客廳。
我在川市一直睡不好,我認家,每次醒來,我都會迷茫,是在沈宅,楊柳村,還是我買的公寓,或是哪兒?心里空落落的,我知道那是我沒有歸宿感的表現(xiàn)。我看了一眼被我輕輕關上的房門,陸思城,他是我的歸宿嗎?
李濤的微信發(fā)了進來:“若水姐,胡耀陽跟了我們一天,剛才終于聯(lián)系我了。他希望我們給他與睿馳搭線?!?p> 我冷笑,回:“約他明天下午茶室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