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剛才一時糊涂,見著他衣冠華美、氣宇不凡,一時忘了仔細(xì)探尋,便隨了他一路,真真是大意了!
張淵懊惱不已,懊惱不已!
方才已勉強(qiáng)記著那路了,現(xiàn)在好了,又給忘了,白忙活一場了!
張淵氣得捶胸頓,卻在這當(dāng)口,腦海當(dāng)中靈光一閃——
今日我又瞧見那上官步銘去那怡芳樓了……
怡芳樓?
又?
想來這上官步銘該是那怡芳樓的??蛧D,張淵可算是靈光了一回。
這上官家果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nèi),怪不得會沒落!
張淵冷冷一哼,決定去那怡芳樓外堵他,他就不信堵不到了!
張淵急急忙忙朝那怡芳樓奔去,恍若一陣風(fēng),不過眨眼間便沒了蹤影??磥磉@幾日跑業(yè)務(wù)跑得過于繁忙,倒教他練就了“飛毛腿”。
終于來到了那怡芳樓外。
看著那鶯歌燕舞、亞肩迭背的怡芳樓,再看那滿身脂粉俗氣,笑得花枝亂顫的各色鶯鶯燕燕,張淵不自覺身形一抖,有雞皮疙瘩似雨點般撲簌簌落下,灑了滿地。
先前在那上官府宅中的所聽所見悉數(shù)涌了上來,似發(fā)酵的面團(tuán)般在他腦海中膨脹、擴(kuò)大,直至將他五官五感徹底堵塞,令他滿頭滿腦全是那幅畫面。
張淵氣得抓耳撓腮、左右搖擺,卻偏無法將它趕出腦外,最后只得恨恨捶腦,由它在腦海中不住放映。
稍稍靜了靜心,吐出一口濁氣,似下了很大的決心般,張淵雙目緊閉,雙手捂耳,飄了進(jìn)去。
飄至那樓中,張淵試探著虛虛睜眼,這一睜眼,可不得了。
這怡芳樓雖不似上官府宅那般闊大,那般復(fù)雜,這美女卻著實比那上官府宅的多,不僅多,還精。
張淵定定看著,差一點就陷了進(jìn)去,直至看見那一張淡漠疏離卻還總是掛著和煦的笑的臉時,張淵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張淵眉頭似螺旋般緊緊擰在一起,看著那由遠(yuǎn)及近,再由近及遠(yuǎn)的人影,張淵撇了撇嘴,十分不客氣地呸了一聲。
這沈若竟如此表里不一!
看他對那姜大美人一副無動于衷甚至還頗為嫌惡的樣子,還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呢,不想竟是個衣冠禽獸!
這樣的衣冠禽獸可不能教他禍害了江辭,得提早告訴江辭他的原形,叫江辭提高警惕才是!
張淵轉(zhuǎn)身就走,飄至一半忽然想起此行目的,忙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瓜,低斥:“該死,差點又忘了!”
張淵看著已行至二樓進(jìn)入一間香房的沈若,眼珠子骨碌碌一轉(zhuǎn),賊兮兮一笑,兀自喃喃道:“我居然分心了?該死!那等事能有江辭的終身大事重要嗎?當(dāng)然沒有!”
張淵點了點頭,已然又打定了注意。望著沈若離去的背影,張淵晃了晃身子,遂飄了上去,隨他進(jìn)入那香房內(nèi)。
本以為又是什么香艷的畫面,不想竟只是好端端地坐著喝茶。
張淵湊上去,圍著沈若轉(zhuǎn)了幾圈,目光飄至一旁的青年男子身上,上下打量著他。
嗯,衣著華貴,俊朗飄逸,氣宇不凡,瞧那小臉蛋,白里透著紅,一絲瑕疵都瞧不見,看來是個白面書生啊。
目光再一轉(zhuǎn),瞥了瞥一旁靜靜彈琴的妙齡女郎,只見她手指僅是一轉(zhuǎn)一挑一撥,一曲清歌似鶯啼鳥囀,聲聲入耳。
眼波一探一收一斂,竟似拂案楊柳嬌羞不勝,又似瀲滟晴光,百般嬌媚。勾唇淺笑,一笑百媚橫生。
張淵嘖嘖嘆了兩聲,轉(zhuǎn)過頭看著沈若,又是兩聲嘖嘆。
這沈若未免也太會享受了些。
王府吊著個江辭,外頭又吊著個姜南風(fēng)和這個小姑娘,且個個都是個頂個的大美人,原來古時候的公子哥都是這么享受的??!
張淵是既羨慕又憤恨啊!
暗暗剜了那沈若兩眼便要出去,沈若卻適時開了口,淡淡道:“上官大人。”
上官?!
張淵猛一回頭,眼神不住再兩人間來回,最后死死定在那身著藍(lán)白衣袍的男子身上。
沈若繼續(xù)道:“考慮得如何了?”
上官步銘緊緊抿著嘴唇,看了看在一旁彈琴的曼妙女子,捏了捏拳頭,一口冷酒灌下,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沈若早料到還是如此,只淺淺一笑,抿了口茶,起身,撩開珠簾,看了一眼彈琴女子,笑道:“柳姑娘?!?p> 柳涔涔微微福身,回道:“王爺?!?p> 沈若輕輕擺手,笑道:“柳姑娘的琴藝又精進(jìn)了不少。”
柳涔涔手微微一顫,面色微變,卻還是笑道:“王爺謬贊了?!?p> 一旁的上官步銘目光順著看過來,定在柳涔涔身上,眼神繾綣溫柔至極,兩人眼神交匯,有春光蟄裂。
沈若逌然回過頭來,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清淺一笑。
“聽聞上官大人前日剛升了兩階的官。”
沈若在上官步銘的正對面坐下,“上官大人這是想通了嗎?”
上官步銘收回目光,面色幾分黯淡,搖了搖頭,終是開口道:“王爺,道不同不相為謀。”
沈若淺笑不答,輕輕呷了口茶,忽道:“這茶……有些涼了?!?p> 柳涔涔忙起身道:“奴家這就去為王爺熱茶?!?p> “嗯。”沈若點了點頭。
待柳涔涔遠(yuǎn)去后,沈若才繼續(xù)道:“上官步銘,從七品典儀。官階雖低了些,但照大人的年紀(jì)和才能,官至四品不過是時間之長短罷。”
“王爺過獎了,下官愧不敢當(dāng)。”
“不過......”沈若話頭一轉(zhuǎn)。
上官步銘蹙眉,心下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果然,只聽得那沈若又繼續(xù)道:“女子芳華二八,柳姑娘瞧著已過了那個年齡,怕是不能再等了。”
上官步銘微微偏頭,不作言語。
“我也不想同你繞彎子?!鄙蛉粝蚝笸艘谎郏溃骸巴跛巨r(nóng)近日來這怡芳樓來得可是過于頻繁了些。”
上官步銘藏在衣袖里的手禁不住一顫,連說出口的聲音也跟著顫了起來:“王爺這、這是何意?”
“柳姑娘可是怡芳樓的頭牌,這樓里的生意大半都由她照拂著,想贖她……”沈若輕笑,“難!”
“至于大人你,怕是會更難。”沈若直視上官步銘,眼神不似之前那般溫煦,反而多了些傷人的銳氣。
上官步銘陰沉著臉,低頭不語。
沈若兀自道:“王司農(nóng)官階比你高,又是出了名的好色,家中妻妾成群,想再納一個妾,于他而言,不過是吃口茶這么簡單?!鄙蛉糨p抿一口冷茶,顰眉道:“況且,他不缺錢。”
王守明,從三品司農(nóng),掌錢谷之事,又稱大司農(nóng)。家中余財數(shù)之不盡。錢財于他,不過是賤如牛毛之物罷。
終于,上官步銘緊了緊拳頭,起身作揖,咬牙道:“請王爺再寬限下官幾日,七日后,下官再來尋大人,給大人一個確切的答案?!?p> 沈若起身,將他扶起,笑道:“大人客氣了?!?p> 沈若走至房門前,又回過身道:“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我的為人?!?p> 上官步銘點了點頭,道:“下官明白?!?p> 沈若勾唇淺笑,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沈若剛走沒有多久,柳涔涔就端著一壺?zé)岵枳吡松蟻?,沒有見著沈若,柳涔涔疑道:“王爺呢?”
“回去了。”上官步銘走過去接過食盤,將它放置在桌子上,拉過柳涔涔,軟著聲音道:“我會想辦法的?!?p> 柳涔涔輕輕撫了撫他的面龐,輕聲道:“三郎,我信你?!?p> 上官步銘面上終于浮上了笑意,他將頭輕輕抵在柳涔涔肩頸處,呢喃道:“我上官步銘,此生唯你不娶?!?p> 柳涔涔周身一顫,淚水似斷了線的珍珠項鏈,大顆大顆撲簌簌滾落,倏爾咧開嘴角,甜甜一笑,“嗯?!?p> ……
張淵回到房中,見著江辭,欲開口說些什么,想了想,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唉!
張淵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江辭看了看他,道:“怎么了?”
張淵又是一聲喟嘆,才道:“我發(fā)現(xiàn)了對苦命鴛鴦?!?p> “哦?”江辭挑眉,“不是讓你查那上官步銘的底細(xì)嗎?怎么還查出了對‘苦命鴛鴦’?”
“這上官步銘啊,就是苦命鴛鴦中的一只?!?p> “你說?!?p> 張淵將上官步銘同那柳涔涔的事一字不差地全倒了出來,卻將沈若那檔子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說完還不忘偷偷瞧上一眼江辭的反應(yīng)。
聽完后江辭卻是一臉的云淡風(fēng)輕,甚至還開始低頭揣思起來。
“所以說上官步銘任了個從八品官職不是因為沈御的有意打壓,而是他自找的?”江辭眉頭蹙起。
“聽他們的對話,好像是這樣。”張淵點頭。
“這樣一來還是得花心思離間他們啊。不過……”江辭勾唇淺笑,“倒是找了個突破口?!?p> “什么突破口?”
“上官步銘喜歡那個青樓女子,不過他的身份卻不允許他這么做。他若真想同那女子在一起,怕是得舍棄他所擁有的一切,但是他的身上還背負(fù)著復(fù)興上官族的重任,被寄予了厚望。
兩權(quán)相較,凡是有責(zé)任心的都該選那家族重任,他卻為這兒女情長所擾,還同上官族的死對頭沈若來往,看來,他還是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啊,想對付他,可太輕松了些。”
“你想怎么做?”
江辭看了一眼張淵,詭秘一笑的,道:“借刀——殺人!”
張淵驚得捂嘴,“你想干嘛?你想殺了上官步銘?還是那個柳姑娘?!”
“這只是個比喻!”江辭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哀怨道:“不過我現(xiàn)在腿腳不便,又只有七日的時間,肯定恢復(fù)不過來,沈若也肯定不會答應(yīng)放我出門的。”
江辭郁郁捶了捶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