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仔細(xì)看了看信中內(nèi)容,其大意如下: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
崇深性劣,心智不穩(wěn),無興國之才,無愛民之仁,非賢能者矣,實難堪此大任,為保社稷,幾經(jīng)揣思,欲廢黜其太子之位,還命于天。
朕深察慈清王崇明之仁善,有擔(dān)社稷中興之責(zé)耶,則欲立其為太子,承朕宏愿,襲圣生德,用陪貳朕躬,以對揚休命,可不慎歟!
布告天下,咸使聞之。
……
“有何不妥?”杜衡忍不住開口問道。
通篇下來,皆是貶沈御贊沈若,且已明確表達(dá)了立他為太子的強(qiáng)烈意愿,有此一信,可謂萬事成吉。
他實在未曾覺出有什么不妥。
沈若道:“遣詞用語雖同先……父皇無二般,但我仍是懷疑此信真?zhèn)?,再連同之前遭伏之事,更是坐實了我心中所想?!?p> 沈御幾番相逼,皆是為了逼他謀反。
此信真?zhèn)芜€未可查,便是真的,他無兵無權(quán),也奈何不了他,一旦謀反,便是死路一條,如此倒遂了沈御的愿。
若是假的,不僅喪命,他更是要背負(fù)千古罵名,遺臭萬年。怎么算來,怎么不妥。
若是還將這封信留著,難保沈御不會突然出個什么緣由來翻查王府,一旦將此信查出,他便要背負(fù)那謀逆之罪,其罪可誅,豈不是又遂了他的心愿。
結(jié)合沈御前番萬般逼他,幾次設(shè)計伏他,連同出門禮個佛也要設(shè)計他來看,沈御已然是容不下他了。
前番他的臂膀李正廷便設(shè)計要害他,被他當(dāng)眾揭穿,已是掃了他的面,更是警醒他莫要再動手了,若是他再動手傷他,有心人一眼便知是他下的手,可他偏要逆水行舟,揪著這個節(jié)骨眼動手。
顯然兩人已勢同水火,再難相容了。
沈若鋒芒太盛,也難怪沈御不容。
雖說先前沈御也是萬般容不得他,但也沒有到此瘋狂境地,此番,是勢要除他了。
況這密函只做草擬之用,還未經(jīng)三省之手,是否有用還未可知。
所以,此信不僅無甚大用,反而還會禍害他,倒不如一把火燒了的好,如此也教他查不出個什么貓膩,也難安罪名。
他尚可茍且一段時日。
沈若緊了緊拳,頓了頓,接著道:“且……這封信來得太過輕易,恐是個局?!?p> 再者那沈御也并非信中那般不堪,難保不是沈御自己寫的,誆他們?nèi)刖?。仔?xì)思來,確實有這番可能。
杜衡將信收好,道:“燒了雖更保險一些,但我卻覺著還是留著的好。暫且由我保管著,之后再尋個好地方將它好生藏著,我總覺著它會有大用?!?p> 沈若看了眼杜衡,終是點了點頭,一手攀附至他右肩頭,輕輕拍了拍,鄭重道:“好。”
杜衡將信收至懷中,看了看沈若,道:“看你今日臉色不太好,可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
提及此事,沈若面色不禁沉了沉,提步朝幾案走去,拉過杌子坐下,揉了揉眉角,道:“趙施夷要入宮了,就在九日后?!?p> 杜衡一同走過去,聽見沈若的話,不禁顰起了眉頭,不置一詞。
沈御幾次三番為難沈若,知曉趙子年偏幫沈若,在朝堂上也多次為難他,現(xiàn)如今娶他女兒入宮,便是有了鉗制他的籌碼。
趙子年最為疼愛的就是他的大女兒趙施夷,曾為了博她一笑還鬧出過許多烏龍,為了他的女兒,難保他不會奔叛。
唔……雖說趙子年不是此等人,但也還是小心為好。
沈若知曉杜衡在想些什么,便道:“趙子年不是這樣的人,我擔(dān)心的是他會處處顧及趙施夷的安危,顧此失彼?!?p> 雖然趙施夷嫁入皇室是遲早的事,但未免也太快了些,還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倒將他打了個措手不及。
“那你打算怎么辦?”杜衡又道,“可有應(yīng)對之策?”
沈若搖了搖頭,道:“暫時沒有,此事需得從長計議?!?p> “嗯。”杜衡點了點頭,似想到了什么,忙道:“小辭呢?可還好?”
提及江辭,沈若沒來由一笑,眉頭舒展了不少,道:“好了大半,精氣神足著呢,才剛允許下床就忙著練習(xí)走路了。”
“她練習(xí)走路作甚?莫不是又不安寧想要外出了?”
沈若抬眼仔細(xì)望了望杜衡,幽幽道:“你倒是挺了解她?!?p> 杜衡昂了昂頭,欣欣然道:“自然,我可是她大哥?!?p> 沈若輕笑搖頭,復(fù)又伏首案中。
見沈若又忙著批閱案牘了,杜衡便也識時務(wù)地退下了,想著反正也無事,倒不如去看看江辭。
杜衡走后,沈若忽然抬起了頭,看著一側(cè)的書卷,微微顰眉。
杜衡來到沈若臥房前,條件反射地推門而入,推至一半忽覺不妥,趕緊又將門闔上,退了出去。
末了,鄭重其事的輕輕叩響房門。
屋內(nèi)江辭笑道:“請進(jìn)?!?p> 杜衡這才欣然推門而入。
自昨日大夫告訴她,她可以嘗試著下床走走后,江辭便激動得整夜無眠。
后來所幸便不睡了,拄著鳩杖在房中來回踱步,練習(xí)走路,至現(xiàn)在已走得十分順暢了,若不是仔細(xì)看來,倒真覺察不出她腿瘸之事。
江辭累得滿頭大汗,此時正坐在杌子上,拿著蒲扇來回扇風(fēng)。
杜衡見了,啞然失笑,忙走過來從她手中拿過蒲扇,替她扇了起來,邊扇邊問詢道:“可有覺著不適?”
杜衡替她扇風(fēng),江辭倒落得個自在,聽他開口問詢,心情暢快的江辭歡喜地?fù)u了搖頭,欣欣然道:“沒有不適,暢快得很?!?p> 杜衡又是一聲朗笑,道:“我是愈發(fā)崇拜你了。”
“哦?何出此言?”江辭興味盎然。
“你同我過往所見過的女子都不同?!?p> 江辭內(nèi)心雖十分歡喜,面上卻是一副失了興味的樣子,撇了撇嘴,道:“你一直箍在這王府內(nèi),你能見著多少個女子?!?p> “我見過的女子雖不多,但我識人的本領(lǐng)卻是極好的,從一開始見著你時,我就覺著你與常人不同。”杜衡一臉正經(jīng)地說道。
江辭不禁掩嘴一笑,道:“我們初見如此特別,在你看來我自然是與旁人不同了。”
提及此事杜衡不禁面上一紅。
此事到現(xiàn)在都還是他心里的一個疙瘩,沈若曾幾次追問過他,他都不愿同他細(xì)說的,怎的如今反倒主動在江辭面前提起了呢!
真真該死!
“你還是將那事忘了吧……算是給大哥留個臉面?!倍藕馓ь^,眼巴巴望著江辭,誠懇至極。
江辭卻是直搖頭,道:“沒門?!?p> 杜衡仍是不氣餒,掐著嗓子央著江辭。
“你就忘了吧,大哥求你了……不然,不然大哥再許你一個愿望?”
江辭抬眼看了他兩眼,略一思忖覺得還有利可圖,忙道:“四個!”
“成交!”杜衡立時欣喜應(yīng)道。
江辭卻陰惻惻一笑,道:“忘是忘不掉的,我只是承諾你不在人前提及此事罷了。”
杜衡幽怨地瞥了眼江辭,撇了撇嘴,道:“那便折中,只許你兩個愿望?!?p> “成交。”江辭喜道。
杜衡忽覺自己中計了,憤而起身,將手中蒲扇順勢一扔,重重一哼。
江辭掰著手指道:“迄今為止,你已欠了我九個愿望,唔……太多了,存不下了,需得用掉一個?!?p> 江辭抬頭看著杜衡,詭笑道:“首先,先命你繼續(xù)替我扇風(fēng),扇到我滿意為止。
“你!”
“嗯?”
“好!”杜衡緊咬著牙,一屁股坐了下來,替江辭扇著風(fēng)。
面上雖是一臉憤懣,手中的力道卻掌得剛剛好。
江辭滿意地點了點頭,覺著這樣的日子煞是不錯。若是可以,她倒真想一直這樣下去。
“大哥?!苯o忽然開口。
江辭很少主動叫他大哥,此番冷不丁開口,倒是教杜衡駭了一跳,待反應(yīng)過來后,忙不迭甜甜應(yīng)了一聲“欸~”
江辭道:“你喜歡逛花樓嗎?”
江辭能清楚感覺到他這話一處,四周空氣便瞬間窒凝了,連同杜衡的皮膚也開始皸裂了,仔細(xì)看來,似乎還能看見有碎屑掉落。
良久,杜衡才道:“我不愛去這些煙花之地,你問這作什么?”
“沒什么,就是隨意一問?!?p> 良久良久,杜衡才又惴惴開口道:“王府可是……虧待你了?”
“啊?”江辭疑惑,“大哥何出此言?”
見江辭一臉的純善,杜衡兀自撓了撓頭,喃喃道:“我還以為你想不開了呢?!?p> 江辭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顫顫巍巍站起身來,杜衡作勢去扶,江辭趕緊擺手道:“王爺好不容易才許我外出,我可不能出什么幺蛾子,需得再仔細(xì)練習(xí)一番?!?p> 杜衡默默收回了手,道:“你想外出告訴我一聲便可,何須如此麻煩?!?p> “大夫說了,多加鍛煉利于身體恢復(fù),我可不能事事倚仗著你。”
“這有什么的,我又不嫌你。”
江辭轉(zhuǎn)頭,幽幽地望了眼杜衡,笑道:“可我嫌你?!?p> 在江辭的自立自強(qiáng)下,和杜衡的幫助下,江辭終于得見了久違的陽光,雖然見著的是快要落山的殘陽,但當(dāng)那抹暖意實實地打在江辭身上時,卻教江辭欣慰無比,心中想著無論是殘陽還是寒月,只要得以外出喘口氣,她都是能夠接受的。
夜幕降臨,杜衡作別了江辭,朝西廂走去。
江辭回到房中靜坐片刻,看了看夜色,低聲道:“張淵?!?
橘黃色的胖貓
今日仔細(xì)一查才算弄清了“敕令”同“詔令”的區(qū)別,仔細(xì)思來,覺著“敕令”同行文設(shè)定不符,故而改為“密函”,前文已做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