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看著趙文錦,笑道:“丞相近來可還好?”
“家父一切都好,勞煩王爺掛念了?!?p> 沈若又笑了笑,對著他,飲了一杯酒。
席間又是一陣沉默。
張淵卻不敢再分心了,他實在害怕又錯過什么實質性的內(nèi)容,若是什么都沒有聽到,豈不是愧對江辭。
不敢再多想下去,張淵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王爺?!壁w文錦忽然出聲道。
“請講?!鄙蛉粜Φ?。
“后面這幾日可能會有些忙碌,關于那個……”趙文錦的面色有些為難。
沈若淺淺一笑,道:“我理解,時間還長,不急?!?p> 趙文錦起身,朝沈若鄭重作揖,道:“多謝王爺理解。”
兩人復又對飲一杯。喝得有些多了,沈若白皙的面龐爬上幾抹酡紅,眉頭微微皺起。沈若扶額,揉了揉額角,微微晃了晃腦袋,拿起旁邊的解酒茶一飲而盡。
一杯涼茶下肚,沈若頓時清醒了不少。
淺淺吁了口氣,又舉起酒杯,同趙文錦對酌。
喝到忘情時,趙文錦忽然起身,舉起酒杯,深深一嘆,道:“王爺,您有所不知——”
沈若又喝了一杯解酒茶,見趙文錦似有滿懷心事要傾述,輕輕笑了笑,道:“你說?!?p> “我這幾日也同施夷一樣苦惱,施夷她……”趙文錦忽然頓住,一旁的張淵的呼吸同他的話語一般,也頓住了,就等著他將下一句至關重要的話給說出來。
“唉——”趙文錦最終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只舉起酒杯,也不管禮數(shù),直接一飲而盡。
一杯果酒下肚,濃烈的蜜桃味充斥著他的鼻腔、口腔和腹腔,整個身體都暖洋洋的,似隆冬忽至的暖陽,烘烤全身,由內(nèi)到外的暖。
趙文錦搖搖晃晃坐下,自顧自倒了杯酒,似自語道:“這幾日她消瘦了不少……”
“是在為那件事而煩惱嗎?”沈若道。
“嗯?!壁w文錦點了點頭,“施夷從小就倔,再加上我們又寵她,她更是無法無天。唉——”
趙文錦搖搖頭,深深嘆了口氣。
“這皇宮說白了就是個囚籠,她若是嫁到皇……”
眼看著他還要說下去,沈若趕緊出聲咳了咳,輕聲提醒道:“趙公子,隔墻有耳,言多必失。”
“唔——”趙文錦也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嚇得立馬捂住了自己的嘴。此時的趙文錦已經(jīng)被嚇得完全清醒了,面上的潮紅也漸漸退去。
趙文錦知曉自己不能再喝下去了,該說的話也說完了,再喝下去,怕是會不慎走漏些什么,雖然他們同沈若交好,但也不能保證這王府有沒有心懷不軌之人,若是被那些人給聽見了,豈不是會治他們個串通之罪,殺他一人是小,連坐他族人是大,這可不得了!
趙文錦拂了拂袖,扶地起身,對著沈若行了個禮,道:“王爺,下官該走了?!?p> “我送送你?!鄙蛉粢哺鹆松?,從座上走了下來。
趙文錦笑笑,道:“不用了,教人瞧見了不好?!?p> “送到門口?!鄙蛉粢炎咧了韨?。
看樣子是推脫不過了,“好吧,勞煩王爺您了?!壁w文錦再一行禮。
“不礙事?!鄙蛉粜α诵Α?p> 倆人漸行漸遠,獨留張淵呆呆地立在原地。他的嘴巴已經(jīng)驚得可以塞下一個圓滾滾的雞蛋了,他的頭發(fā)也被嚇得炸毛倒豎了,連同腿上的寒毛也是如此,活脫脫像個受驚的刺猬。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他受驚了。
雖然趙文錦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可他卻已經(jīng)猜到后面的話了。
趙施夷要入宮了!
江辭的直覺對了!
張淵猛轉過頭,看著送別趙文錦正在往回走的沈若,眉頭深深皺起。
張淵目不轉睛的盯著沈若。
沈若回了座上,以手抵桌,輕輕扶額,闔眼假寐,腹中忽然一陣痙攣,沈若眉頭立時緊鎖。
額上已是冷汗涔涔。
沈若顫抖著手拿過一旁的醒酒茶,一口飲下,冷酒灌肚,同腹中熱酒相撞,兩者微微中和,腹中痙攣陣痛才算是舒緩了不少。
沈若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睜眼看了下四周,出聲喚道:“來人?!?p> 立時便有小廝迎了出來。
“收拾一下?!鄙蛉籼种噶酥?,說罷便提腳走了。
不過臨走前他又重喝了一杯解酒茶。
他的步子略微有些虛浮,看起來似有隨時會栽倒之勢,可每在張淵擔心他會就地栽倒時,他卻總能穩(wěn)穩(wěn)站立。
張淵無奈搖頭。
分明這么不舒服,卻還強忍著不在外人面前露出來,這樣的性子該說些什么呢……
隱忍嗎……還是謹慎……
這樣的人,當真會喜歡江辭嗎?當真會真心對待江辭嗎?
為什么這么久過去了,系統(tǒng)卻一直沒有提示任務完成……
明明江辭為他舍了兩次身,賣了兩次命……
果然還是不夠認真嗎?
像這樣的權貴,一般都是視女人如衣服的吧,想穿就穿,想扔就扔。是江辭的目的性太過明顯了嗎,以至于讓沈若誤以為她是一個隨便的女子,同其他女子沒有什么兩樣,所以他才不夠認真。
仔細想來,他好像更愛捉弄江辭呢,也總喜歡氣她,和她唱反調,若是他的話……他定然不會這樣的!
張淵搖搖頭,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在心中暗暗咒罵自己。
他又在胡思亂想了!
張淵不再隨他一起走了,只立在原地望著他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的背影。
還是順其自然吧,該來的總會來的。若他和江辭是兩情相悅,也挺好的。至少不會讓江辭傷心。
張淵忽而便笑了,清澈的眼眸在月色下,閃著隱隱銀光。
江辭在外閑逛了一會兒后,覺得無聊就回到了沈若為她安排的廂房,靜靜等著張淵的到來。
夏季已過,初秋來臨,周遭再無蟬鳴鳥叫,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一旦靜了下來,心事就會如同潮水般向她涌來,將她重重包圍。
杜衡方才的眼神在她腦海中依然清晰可見,那眼神是那般灼灼,似三月桃紅般,璀璨奪目。
如今回想起來,江辭還是不免心驚。
她的離開,其實更多的是逃避吧,非是那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害怕將杜衡的感情拉回正軌,她已經(jīng)感覺到了,杜衡開始有了些許細微的改變,看她的眼神也同過往不同了。
真希望是她看錯了,真希望這一切都是她的錯覺。睡一覺起來,一切如常。
江辭輕聲一嘆,此嘆綿長,幽幽不絕。
江辭抬頭,借著敞開的門扉,窺探如水月光。
時間恍若靜止般,江辭看得入神。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輕輕淺淺的腳步聲,那步子似踏在棉花上般,一腳輕,一腳軟,沒個落腳點。
江辭豎起耳朵,靜靜聽著。
聽這腳步聲,似有些虛浮,莫不是個瘸子?
江辭搖搖頭。
不對,若是瘸子的話,該是一虛一實,可這腳步聲聽起來,分明兩腳都是虛的,整體虛浮無力。
難道是個病秧子?
這王府里還會有病秧子?
江辭豎耳,仔細聽著。
那腳步聲到她門前就停止了,四周又回歸了如同死水一般的寂靜。周遭悶得出奇,獨獨能聽見江辭略微急促的呼吸聲。
江辭的手緊緊握著,袖里的赤寰也嚴陣以待。
忽然,那人敲了敲門扉。
江辭心頭一驚。她心里開始盤算著這會是哪個來尋仇的人。
是李正廷的余黨?還是入府行竊的小賊?
門外忽的傳來一聲輕嘆,那人開口道:“江辭?!?p> 聽到這聲音,江辭原本緊緊吊著的心算是又落回了實處。
她還以為是不長眼的小賊呢,不想竟是這沈若。
江辭將門打開,緊緊倚靠著門扉的沈若忽感重心不穩(wěn),步子微晃,身形一墜,江辭避閃不及,被他砸了個結結實實。
兩人撲到在地,江辭后腦勺重重磕在那地板上,腿也被沈若壓得失去了知覺,唯一僥幸逃脫一劫的只有她的雙手。
江辭皺著眉頭,揉了揉已經(jīng)隆起一個大包的腦袋,撇了撇嘴。
抬眼看了眼雙眼迷蒙、滿面酡紅的沈若,江辭試探著將頭湊了上去,嗅了嗅,一股濃烈的酒味撲鼻而來,刺得江辭趕緊捂住了口鼻。
擰著眉頭推了推沈若。
沈若不滿嘟囔了些什么,微微睜眼,看了看眼前之景,只覺好生陌生,沈若雙手撐地,意欲起身,雙手卻一陣疲軟,還未起到一半,復又重重壓了下來。
江辭悶哼一聲,只覺胸腔的空氣全被擠了出來,感覺周遭肋骨已經(jīng)被盡數(shù)壓斷,刺穿她的肺臟。
江辭又抬手推了推沈若。
“江辭……”沈若呢喃。
忽聞自己的名字,江辭心頭微動,不自覺停了手上的動作。
“我同你講,你認真聽著。”沈若微微睜眼,頭靠在江辭的臂膀之上,抬眸望了眼江辭。
江辭同他對上了眼,一眼將他望到了底。
他的眼眸看起來比平時還要清明,這是清醒了嗎?
“你說?!苯o輕聲道。
“我喜歡你?!?p> 風止了,樹靜了,月隱了,萬物退散,獨留他二人。
江辭兩眼發(fā)直,雙手忽然就失了力,身體重重垂下。耳邊盡是那句“我喜歡你——”
除此之外,似還有砰砰的心跳聲,和她沉重的喘息聲。
三聲交疊,連綿不絕。
江辭手慌腳亂,想去壓住那砰砰跳個不停的心臟,卻驀地將手蓋在了沈若的臉上。
沈若眉梢微動,嘴角微翹,輕聲道:“你的心,跳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