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著心里一點也放心不下,那個神秘人一天不現(xiàn)身,我時刻都有危機(jī)。唯一覺得對不起的就是后土了,好不容易有個較為穩(wěn)妥的靠山,有個可待的大好前途,但一切計劃還是被我打亂了。
“你不必自責(zé),皇后很多手下和情報都轉(zhuǎn)接給了我,雖然她專斷濫權(quán)打壓后宮,但是娘親仙逝后,她倒是不遺余力地培養(yǎng)我,相較而言這種真性情的人這宮里算是絕跡了?!焙笸谅曇舻拖氯ィ瑑H僅是惋惜和可憐,突然又想起什么,“對了,你和沈知寧是什么關(guān)系?”
沒想到有朝一日我也會把這些內(nèi)幕不假思索地念出來:“我親生母親的老相好,水川端良。是東洋人,在京都潛伏多年,因為和沈知寧外形神似所以被皇后調(diào)換成沈知寧,但不得不為她做事。但是他現(xiàn)在人呢,不會真的去救皇后了吧?!?p> “這么大的火,誰會去救啊,我派人把他安置了出去,他不是會因為皇后而白白忘記使命的。不過這么說來,父皇偷偷處死的是真正的沈知寧,怪不得廠公這么快就能找到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死囚。你不知道,先前父皇想秘密處理掉水川,但當(dāng)時我猜他和你關(guān)系不一般所以和廠公用計把他換出來。他身體恢復(fù)地極快,一點也不像是有箭傷的人?!焙笸粱腥淮笪?,當(dāng)時那個水川替浮優(yōu)擋箭時噴出來的血肉,可能全是障眼法。
我回憶起那時的場景,血腥味極重,又說不清到底是什么血,“那是自然,和烏云束不分高下的人不會一箭致死,那些血看來是他事先備好的。對了我還是告訴你吧,我放火的時候眼睛被灼傷,中途遇見了一個也穿著夜行衣的神秘人,他好像知道我是誰,可我對他一無所知。”
“男人女人?身形氣味?”
“是個年輕的男子,身形倒是恰到好處,體態(tài)均勻,但氣味極其普通,應(yīng)該不是什么貴人。”回想起撲倒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臉真的還挺燙的,除此之外就記得一些他用的招式,茫茫人海,我所知道的確實不是什么有用的信息。
最近一段日子都沒能安下心來修煉長生咒,偏偏在宮里滿撒冥紙之時想品嘗這“止情”的滋味,無論我多么努力,多么費盡心機(jī),還是沒有絲毫地起色。皇宮里日夜敲著喪鐘,吵得我打坐都無法凝神。我不是皇族,本來也不需要在皇級殿外披麻戴孝,但事因我而起,皇后又是后宮之主,大喪之日不去會落人話柄。
我便匆匆收拾一番,翻出許久不穿的黑色袍服,三日未眠,我的眼睛竟已經(jīng)青黑了一周,精力確實大不如前了。
韃靼使者經(jīng)那次擇婿比試,大失顏面,本以為他們會灰溜溜地返回部落。沒料到,竟然動了真格,以三萬精兵相逼。
皇上又把這爛攤子扔到了太子和嚴(yán)世蕃的手上,自己置身之外,假裝沉浸在痛失皇后的悲慟中。眼看韃靼使團(tuán)不達(dá)目的不肯離京,嚴(yán)世蕃臨時反水勸太子以懷柔之法,用城池?fù)Q公主。太子似乎有所妥協(xié),久久定奪不下。
我恭敬地向他垂手:“浮優(yōu)本不應(yīng)該插手朝廷里的事,但這件事畢竟與常安公主有關(guān),恕我不得不冒著大不敬的罪名?!?p> “冒著這罪名干什么?”太子抬了抬眼,放下手里的文書。
“說句公道話。大明不應(yīng)該讓人牽著鼻子走。我既不愿看到生靈涂炭,也不希望助紂為虐。”
“韃靼王一心想娶走常安,條件也是獅子大開口。誰都不想變成今天這個局面。”他一副身心俱疲的樣子,權(quán)衡利弊,步步為營,留不住常安公主一定逃不了朝堂上的小人詬病,這樣一來陛下心里烙上深深一筆無能的標(biāo)簽。此時此刻,我莫名覺得太子是個可靠之人,起碼他不會拿常安當(dāng)擋箭牌。
“沐府的十萬諸軍離京城最近得都駐扎在三千里外的金陵?,F(xiàn)在立即調(diào)遣,最快也不過兩個月而已。你想想幾個月之前蒙古韃靼提親鬧得沸沸揚揚,皇上怎么會不暗自調(diào)遣呢?現(xiàn)在暫時把大權(quán)交在你的手里,不過是考驗?zāi)愕牡弁踔拧H舻钕抡媛爮膰?yán)大人的懷柔政策——殿下您心里清楚,不必我多言了。”我也是通過樂秦道人剛剛才知道父王早在三個月前就啟用了虎符,把五萬精兵調(diào)出了金陵。
“若如你所言,本太子是該親自和韃靼那邊據(jù)理力爭嗎?說大明律法公主只嫁平民,還是說大喪期間不得嫁娶?”他貌似有些脾氣了,想來也是,他定是以為我特地跑來嘲笑他沒有帝王之才。
我連忙解釋,差點想要跪下,但是我對平輩永遠(yuǎn)不跪的:“浮優(yōu)沒有這個意思,嚴(yán)大人懷柔之道并非無用,懷柔懷真正的柔,不賠城池而送歲貢送美人。韃靼人無非是想要中原的女子和無盡的錢銀,常安公主才貌雙全美名海外,又是皇帝最喜愛的女兒,一旦遠(yuǎn)嫁后嫁禮更是傾國之力,將來對韃靼更是禮讓三分,覬覦也是情理之中。所以不如各取所需,先告知他們大喪期間不可嫁娶,但愿意稍開邊境準(zhǔn)他們與中原人交易,以償款待不周之名。待他們賺的盆滿缽滿之后再改變策略及時止損,到時候三年已過常安早已嫁人,他們自然也不會再來叨擾了?!?p> “你說了這么多,不就是想讓我出面,替你把這些自以為精妙的計謀使出來嗎?我知道你和常安感情不一般,但是也輪不到你來教我當(dāng)?shù)弁踔?。不過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你這些伎倆,本太子會斟酌著用的?!笔碌饺缃?,他還是這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畢竟是太子總要留點顏面給自己。為了阿瑛,我也豁出去了,哪怕在太子心里已經(jīng)對我產(chǎn)生了戒備。但我知道,轉(zhuǎn)機(jī)就快來臨。
對于阿瑛來說,一切都是新的開始,殺母之仇已雪昭,也不必被當(dāng)作朝廷的犧牲品。不過現(xiàn)在趕緊勸阿瑛物色個好人家才是正事,只有生米煮成熟飯才以絕后患。
說真的,若尋到一個良婿,然后此生契闊,與子成說。我很想看到阿瑛穿上鳳冠霞帔的樣子,然后對我一臉幸福地微笑著,度過我這輩子都無法完成的一生。
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就可以放心地假死,離開紫禁城,讓所有人都以為沐府郡主客死他鄉(xiāng),世間再無沐浮優(yōu)。那后土呢,這樣做會不會很傷他。是我先撩撥的他,也是我一直舉棋不定,甚至比不上他百分之一的勇氣向他承認(rèn)長生咒。
想了想最近做的事,簡直是禽獸不如,難道我真的只是一枚沒有感情的棋子?可明明知道我心悅與后土,見不得他受累,見不得他傷心難過,每次相遇都讓我十分流連忘返,只要他在身邊就是歸屬之地。我也明明知道我和阿瑛猶如一體,我極其在乎她的一言一行,她起了殺心,我就會拿起屠刀;她采下花枝,我也會嗅一嗅芬芳。
我還留有一點善意,對這里的人和物奇跡般地添了些眷念,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哪怕是假死,也是一樣的道理。
“三郎,浮優(yōu)命薄如此,然此生亦無憾。生于勛貴,長于宮禁,三生何其有幸?嬉于鬧市,歸于江湖,乃來生之所愿,今生雖不能達(dá)也死得其所了?!?p> 儲秀宮里陽光甚好,連前幾日的積水都蒸干得差不多了。昭貴妃在院子里溜達(dá)著,因為大喪期間只能穿素衣,發(fā)飾也不準(zhǔn)花枝招展,這下昭貴妃突然樸素起來連我差點沒認(rèn)出來。
“太子現(xiàn)在日夜為韃靼的事憂心,我這個做母親的也幫不上什么忙,更不敢?guī)兔??!?p> 昭貴妃話里有話,料她一定知道我去找過太子。
“我向貴妃娘娘坦白,浮優(yōu)實在不了解時局,就私自跑去太子殿下那叨擾了。沒想到自己這么不懂事,我確實不應(yīng)該去添亂。”我聲音含著哭腔,委屈地撒嬌道。
昭貴妃點點頭,挽起我的手溫柔說道:“本宮理解的,我知道從小你是個聰明的可人,給太子出謀劃策也是件佳話?!?p> “佳話,我——我不敢當(dāng)。”我一聽,越來越不懂昭貴妃是什么意思。難道在亂點鴛鴦譜?她該不會在動什么歪心思吧。
我苦笑著,只見盧婧妃府里的一個宮婢突然出現(xiàn),說是盧婧妃身體抱恙,不能來請安了。那宮女模樣也說得過去,口齒清晰,她那獨特的說話聲音甚是討喜。
這聲音讓我回想起了那晚私通的宮人,“那邊好像有人影。還是別在這了吧。”就是這句,我現(xiàn)在敢確定就是這個宮女說的話,當(dāng)時她是在場的,而且又極有可能在那么一瞬間見過那個神秘人的身影。
之后的幾天,我悄悄派幾個人跟著她的行蹤,查到她那個對食是一個鐘粹宮里的值夜太監(jiān),原來是太子殿下身邊的。這也太巧了點,最近怎么和他搭上的事情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