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過頭看我，“你為什么不覺得，如果他喜歡我，怎么會讓我這么難過？”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深邃的眼眸仿佛深不見底的大海，隨時可能將人吞噬進去。
我心下一動，“你等一下?！?p> 我起身，從衣柜里搬出一箱啤酒，在她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下手忙腳亂地用剪刀戳開包裝，扔給她一聽。
“你……”
“講故事當然要搭配好酒，偶爾放飛自我也沒什么大不了?！蔽覜_她一笑，摳開易拉罐的拉環(huán)，猛灌一口，味蕾瞬間被輕微的澀味填滿。
雪兒也沒有扭捏，順手拉開手上啤酒的拉環(huán)，大口喝了一口，卻被啤酒嗆到，猛烈咳嗽起來，臉頰霎時染上兩層紅暈，咳到眼淚幾乎都掉了下來。
我從沒有見過她如此狼狽的樣子，一邊輕拍著她的后輩給她順氣，一邊盡力忍著笑意。
她咕嘟咕嘟喝完了整聽啤酒，豪爽地用手背擦干嘴角的液體，揮揮胳膊輕推開我的手，沒好氣地說:“想笑就笑，硬憋著的樣子比哭還丑?！?p> 緩了一會兒后，她說:“你接著說吧?！?p> “因為他更喜歡他自己，你這么優(yōu)秀的姑娘喜歡他，對他來講是一種成功的象征，就算他可以按住虛榮心不主動炫耀，但默認傳言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炫耀，他對此事越低調，等你們關系破裂，他有了新歡卻昭告天下，越能證明始終都是你在主動。”
“這能說明，他喜歡我？”
“電視劇里男主死命虐女主，觀眾不照樣為了他們的愛情感動得死去活來。
“越自卑，越自負。他太自卑了，所以放不下自己的面子，放不下前途，所以只能放下你?！?p> 她喝完最后一口，順著一條完美的拋物線，易拉罐被丟進垃圾桶，她又順手摳開另一聽啤酒，“那為什么我跟他表白，他也裝聽不懂。”
“因為他太自卑，他的種種做法都證明了他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所以待人待事一定會以自己的利益為先。他自卑，所以他沒有信心可以完全征服你，他自負，所以不甘心被你征服。
“你只不過是因為他開始產生自我懷疑了，但是這完全沒必要。你當然要比他的女朋友要出色，你有才華，有相貌，不論內在還是外在，你都完勝他的女友。雪兒，你要相信自己，如果他不是因為自卑，不是因為潛意識里就覺得比不上你、配不上你，你這樣的姑娘，沒有人會不喜歡，卻去故意傷害你的?！?p> “謝謝你，相悅?！?p> “不客氣?！?p> 她的眼神朦朧，微微有了些醉意，“你記得有一次，我們討論眼高手低和偶然失誤的區(qū)別嗎？”
我在腦海中快速搜索了一陣，回想起這件事。
邈寺山上，我、雪兒以及陳青岑坐在一起，一邊吃燒烤一邊聊天，我基本全程處于神游狀態(tài)，雪兒突然把問題拋給我時，我一下子聯(lián)想到汪瑤。
“你當時說了一句話我特別喜歡。你說，‘眼高手低就是你有自以為無比正確的三觀，看不上身邊所有的人和事，自命不凡卻做著和絕大多數(shù)平凡人一模一樣的事，最神奇的地方在于，你總能給自己犯的錯找到‘最合理’的理由。從沒有優(yōu)秀過，可總覺得自己終有一天不平凡'，我覺得說的特別對。”
“我原本一直以為自己能考上海大，后來高考前發(fā)生那樣的事，雖然努力調整心態(tài)，但還是影響了學業(yè)，學習成績一落千丈。我把所有問題歸咎余款，殊不知其實自己一直都很眼高手低，因為心理素質也在高考考察范圍內。”
我想了一會兒，“也就是說，你的執(zhí)念有一部分來源于高考的失誤，你最理想的目標大學是海大，可因為他的原因，只考到了夏大，所以每次你想起失敗的高考，都會想起來他，是這樣嗎？”
“對，可我現(xiàn)在越來越感覺，或許并不能把問題全推在他身上，我的心態(tài)也有問題。就算沒有他，或許我也會因為別的事情影響心情，或者影響考場發(fā)揮。”
“你能這么想就是最好的了。”
“所以，我覺得這件事該有個了斷了，”她慢慢地說，“高中時的我們，太幼稚了。我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她的口氣緩慢卻堅定，我一下子聯(lián)想到蘇吟蘅。
“了斷？你打算如何了斷？”
“有句話不是說，忘記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愛上另一個人嗎？”
“呃，你打算愛誰？”
“該不會是陳青岑吧”還沒說出口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就算她確實喜歡上了陳青岑，我也希望由她親自說出口。
“學習，我愛學習，學習使我快樂?！彼蝗恍α顺鰜恚暗臍夥找恢焙軌阂?，突然的笑聲令空氣都開始莫名詭異。
我:“……”
“其實你騙不了我，”她用手撐著腦袋，嘴里嘟囔著，“你一直都有喜歡的人對不對，從邈寺山上回來開始，你就不對勁，你買酒也是為了借酒消愁，只不過一直沒機會喝對不對？還有，你上次彈《如果當時》……”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卻愈發(fā)明亮，我摸不準她到底醉沒醉，只好又灌一口酒，錯開她的視線。
第一反應，雪兒確實心細如發(fā)。
第二反應，余款的眼睛莫不是被狗吃了。
“你當時彈的那首曲子，是不是想起了你的白月光？”
我點頭。
她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帶著點撒嬌意味，“那你講講唄?！?p> “你都說了是白月光了，既然得不到，又何必再反復提起呢？更何況，人家已經有女朋友了?！蔽胰滩蛔】嘈Α?p> “還真的呢，這么說來，咱倆的處境真是如出一轍，果然是同病相憐的難姐難妹?！彼穆曇粼絹碓降?，沒一會兒就靠著我的肩膀睡著了，溫熱均勻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脖頸邊。
我現(xiàn)在確定，她剛剛聽起來有理有據(jù)的一連串提問只是醉話。
才三瓶酒精濃度并不高的啤酒就醉成這樣，雪兒的酒量簡直感人。
我側臉凝視一會兒她的睡顏，想起晚上推心置腹的對話，心情復雜至極。
《人間失格》里也說，若能避開猛烈的歡喜，自然不會有悲痛襲來。僅一夜之間，我心判若兩人。
愣了大約兩分鐘，我維持著剛剛的姿勢，小口小口啜飲完余下一瓶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