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依然和阿婭身為女子,對于熊平這惡賊往日行徑自是多了一分痛恨,不過罵上幾句,便在憤慨之后的疲憊中沉沉睡去。倒是一墻之隔的陳戈,枕著胳膊,盤算著,時而眉頭緊蹙,時而心下稍定。
便是如此,一夜過去。日頭東升,瀘州這座城里,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地主豪紳,都遵循這自然規(guī)律投入到了新的日子中。
然而,總有些悄無聲息的角落里,正醞釀著腐爛。幾天以后,當(dāng)這腐爛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大多數(shù)人眼中,便同看見行道上的螻蟻被人踩死了一般。
陳戈三人草草地吃過早飯。黃依然和阿婭仍是男子扮相,因為三人不可能直接殺去地藏樓里找熊平,所以要先摸清楚熊平和他身邊力量,暫時只能守在據(jù)說熊平經(jīng)常出沒的地方。
地藏樓中
“爹,孩兒到底犯了什么錯???”正在說話的人便是熊平了,此時他正抱著他義父熊太渭的大腿。
“你做的那些事情無傷大雅,只不過最近不太平。你也知道,上個月,天機樓被人端了,黃仁宇那個姘頭吳晴叫人殺了?!毙芴伎粗稚系姆鸾?jīng),說道。
“可是爹,咱們向來跟天機樓不對付,他們完了您不應(yīng)該高興嗎?”熊平臉上裝得真誠,心里卻在嗤笑這老頭人老了,膽子也變小了。
“天機樓怎樣無所謂,只是我這兩天右眼皮老跳。可能是我多心了,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你且在樓里待上一段時間?!边@位地藏樓中武功地位皆是巔峰的老者揉了揉眉心。
“憑什么啊爹,我最近這地藏伏魔功正練到破境的關(guān)口,血熱得很,您要是不讓我出去發(fā)泄發(fā)泄,我走火入魔了怎么辦啊?”熊平在自己這個義父面前便是一幅孩子作派,當(dāng)然他也是看準了熊太渭吃這一套。
“……那你叫上齊武陽陪你去,我也就放心了?!毙芴伎戳诵芷揭谎?,已是有些不耐煩了。
“可是爹,他……”熊平還想爭取一下自己的自由。
“好了,莫要再多說,滾吧?!毙芴紦]揮手,便繼續(xù)看佛經(jīng)了。
熊平?jīng)]敢再多說,行禮之后退了出去。
“平公子,樓主派我來保護你?!蹦凶诱f話時臉上看不出什么感情,似乎他總是這般冷漠。
“真他娘的晦氣,我警告你,齊武陽,你別以為我爹讓你過來,你就能管著我了。你要是敢讓我玩得不舒服,你就死定了!”
熊平倒不是對誰都罵罵咧咧的,其他下人都是視作畜生一般,只是這齊武陽確實有幾分本事,要是他想,還真的可以讓自己玩得不痛快。
“好的,平公子?!泵旋R武陽的男子還是面無表情,就那樣漠然地看著眼前的熊平。
“……走了,上街找小羊咯?!毙芷桨琢她R武陽一眼,呼喝著一群嘍啰就出了地藏樓。齊武陽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頭。
半日的光景,陳戈三人便在街邊的茶攤上坐著。陳戈和黃依然都是一邊修煉一邊觀察四周,阿婭則撐不住,靠在陳戈邊上睡得正香。
因為此時阿婭女扮男裝,所以在過往行人看來,卻是難得一見的斷袖風(fēng)景。
終于,街角傳來的喧鬧和哭喊聲引起了陳戈一行的注意。讓阿婭坐著等待,陳戈和黃依然便慢慢向著那邊靠近。
一伙歹徒圍了一名婦女,倒也不算圍得緊。跟著婦人的跑動把圈子擴縮得張弛有度,說這些人是圍堵的個中好手并不過分。
圈內(nèi)婦人被一個男子追逐著不斷變化方向想要逃跑,不小心跌倒在地,身后男子便會猛然沖上,將婦人的衣裳撕下一些。
婦人驚叫著,哭喊著奮力起身,朝著一個方向跑去,被人堵回來,便又要被那男子一番撕扯。
便在陳戈和黃依然逐漸靠近的數(shù)息之內(nèi),那婦人身上的衣裳已經(jīng)是被撕得七七八八了,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膚裸露出來。
不管是婦人身后的男子還是周圍圍成人墻的男人,看著那狼狽婦人的眼神之中盡是貪婪和輕蔑,那不是人在看人的眼神,那是狼在看羊的眼神。
運氣不錯,半日蹲守,當(dāng)是熊平無誤。
那邊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這樣凌辱取樂,路過的行人看都不敢看一眼,低著頭繞開疾走。
黃依然殺氣沸騰,雙手握成拳頭,還在顫抖。復(fù)行幾步,陳戈靠近過來,伸手兜住了黃依然緊握的拳頭,身形即止。
“嗯?”黃依然仍是面色沉郁,那邊婦人眼看就要被那熊平的魔爪撕扯得一絲不掛了,陳戈卻在阻止自己,黃依然轉(zhuǎn)頭看向他。
“那邊?!标惛晟焓种赶蛞惶幘嚯x熊平一眾歹人和那婦人不遠的巷口,那里站著一個男人,正在注視著這一切,眼神漠然。
“硬點子?”黃依然冷靜了一些,但是眉間的焦急之色難掩。
“嗯,應(yīng)該很扎手?!标惛甑馈?p> “怎么辦?要來不及了。”黃依然蹙著眉頭,掌中已經(jīng)運起七成玄天罡氣,隨時準備轟散那群雜碎。
“你把頭發(fā)放下來,過去,找機會一擊必殺,那邊那個交給我?!标惛暝认雭韺Ω缎芷降氖侄沃槐闶抢么速\好淫欲的弱點,用黃依然當(dāng)誘餌,里應(yīng)外合,誅殺惡徒。
黃依然心下了然,便不再多說,去了發(fā)冠,一頭如瀑黑發(fā)披散下來,少女的美貌便恢復(fù)過來。配上此時的男裝打扮,別有一股英姿颯爽的味道。
黃依然佯裝路過,做驚嚇狀地跑向人墻,只在隔著幾步距離時,假意往外側(cè)跑開一些。
與此同時,陳戈和那名站在巷口的冷漠男子都動了,二人都在走向人群。只不過,那男子盯著突然進入視線的黃依然,陳戈則死盯著他。
人墻之中有人看見了黃依然,只覺驚鴻一瞥,惡念陡升,“老大,又有小羊來了!”
“哪呢!我的小羊在哪里?”熊平聞言立即停止了對婦人的暴虐,抬起頭來,瞧見了那只小羊,“哇,我的小羊在這里,好漂亮的小羊啊!愣著干什么!抓過來??!”
“救命??!”黃依然積極地扮演著一只小羊的角色。但羊怎么敵得過惡狼呢,所以她沒有跑兩步就被那些狼給抓到了。
熊平的嘍啰把黃依然拉扯過來,送到了熊平跟前。
“我一次可以吃兩只小羊啦!嘿嘿。”一雙大手朝著黃依然胸前的布料抓去。
與此同時,先前巷口的那名男子也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朝他直沖而去的陳戈,叫道:“熊平,快走!“
“齊武陽!老子說過,你敢……”熊平吼出來,只是話沒說完,便被手臂上傳來的劇痛打斷,“啊啊啊……”
黃依然運足了七成玄天內(nèi)勁打進熊平的手臂里,眨眼間,便是筋骨撕裂,血肉旋結(jié)的下場。
這邊熊平也已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即運功。
這地藏伏魔功乃是最強硬的橫練功法,此刻雖然熊平一條手臂已經(jīng)廢了,但真氣流過之處,便如金石,暫時感覺不到疼痛,熊平尚有一戰(zhàn)之力。人墻眾人也已經(jīng)回過神來,朝黃依然這邊殺了過來。
當(dāng)是時,陳戈猛然加速,以梼杌之能,直接沖開半堵人墻,被波及的嘍啰皆是口吐鮮血,倒飛出去。
陳戈將疾步而來的齊武陽和熊平隔開,擋在中間,擺開架勢對上齊武陽,天地間隱約有巨獸咆哮。那幾乎已是渾身赤裸的婦人驚叫著站起,逃向遠處。
“擋我者死!”齊武陽沉聲喝道。
”那就試試。”陳戈道。
陳戈這邊拔劍便是接連刺斬,恍若癲狂。若不是自恃梼杌血將自己的筋骨皮肉重塑至了非凡的強度,哪里會有劍客施展得了這樣只攻不守的打法。
先前陳戈的直覺不錯,這齊武陽雖然看樣子是地藏樓的人,但一身武功卻邪門得很,亦剛亦柔,剛時酷似地藏伏魔功,筋骨如鐵,跟陳戈硬碰硬,二人還在五五之間。
轉(zhuǎn)到柔時,步伐則猶如鬼魅,拳腳相觸之中,陳戈只覺千萬只蟲蟻正在撕咬自己皮膚,震蕩血肉,痛癢鉆心。陳戈卻是落了下風(fēng)。
黃依然那邊,剩下那半堵人墻的嘍啰已經(jīng)被黃熊二人打斗中的余波波及,再不敢插手。倒是熊平趁著手下偷襲黃依然的機會,一記大劈棺砸中黃依然左肩。
護體罡氣調(diào)用不及,此時黃依然左臂仍在劇烈顫抖,短時間內(nèi)是使不上力了。
在茶攤等待的阿婭看得心焦,卻沒法幫忙,只能估著二人的傷勢,分外傷內(nèi)傷想著之后要用的藥。
陳戈雖被齊武陽的詭異功法打得落在下風(fēng),不過還是找到機會用出落日殘星劍前兩式,長虹貫日和六合星隕,攻敵所必救,倒是逼退了齊武陽幾步。
“好劍法!”齊武陽看著那邊熊平處境尚好,倒也不著急施以援手,反倒是被陳戈方才的劍術(shù)驚艷,至剛的拳風(fēng)再度襲來。
“你也不錯!”陳戈回到,隨即擺出落日殘星劍法第三式,驅(qū)星追日,身形疾退之間,打出數(shù)道劍氣,皆是一線,連續(xù)打出。齊武陽接下一道,隨之而來的第二道便要強上幾分,后續(xù)皆是如此,又都是打擊同一點,饒是齊武陽的詭異功法,也擋得頗為吃力。
這邊齊武陽一呼吸間,氣隨意走,硬扛住了陳戈的劍氣連擊,眼中兇光大盛,便要沖來。卻見,陳戈已經(jīng)距離熊平后背不到一尺。
原來剛才那招驅(qū)星追日的數(shù)道連擊不過只是幌子,陳戈的真正目標是熊平,當(dāng)最后一發(fā)劍氣脫出之時,陳戈便瞬間回身,欺近熊平。
那邊熊平剛剛占得上風(fēng),正欲重創(chuàng)黃依然,冷不防察覺到背后獵獵破風(fēng)聲襲來,心下暗道不妙,幾乎瞬間做出應(yīng)對,急速前沖,掠向黃依然。
只是,在熊平眼中,一息之間便要撞上的女子的面容卻突然變得奇怪了起來。
她在笑!作為這個境界的武者,熊平對戰(zhàn)斗的直覺自然是不算弱的,那笑容之中分明就是森然殺機。
可惜,晚了。
隨著黃依然催開玄天內(nèi)勁,熊平的整條手臂瞬間炸開,血肉四濺。再怎么堅如金石,再怎么壓制痛覺,這樣的劇痛都是不可能忍下的。
“??!”熊平痛得變了聲音,以一種凄厲的叫聲喊了出來。
地藏伏魔功的片刻松勁,已然近身的陳戈自然不可能放過,劍鋒指地,如龍在淵,隨后精準無比地從熊平兩股之間上挑,直取橫練武者要害,會陰。
天陰欲雨,捧讀金剛經(jīng)的熊太渭只覺心下一沉,放下經(jīng)卷,看向窗外。
一炷香后,齊武陽背著奄奄一息的熊平回到地藏樓。熊太渭趕來時,只見自己這義子下裳早已被血浸透,那里已經(jīng)被利器所傷,血肉模糊。
這位以一身橫練功夫橫行江湖多年的老者當(dāng)即雙眼一黑,氣血上涌,險些昏厥過去。
沒有多問,熊太渭和齊武陽第一時間叫來了樓中的大夫處理熊平的傷勢。
因為要割去爛肉,等若是對傷口進行二次重創(chuàng),那種撕心裂肺的劇痛讓原本神志不清的熊平尖叫不止。
熊太渭聽著義子的叫聲,怒火中燒,這種感覺,對于這位站在武林巔峰的老者而言,已經(jīng)是許久未有了。
不過,另一些事情到得此時,卻也已經(jīng)擺在了這位老者面前。
自己的義子,熊平,絕后了。
長久以來,盡管熊平行事荒唐,甚至有損武德,但是在自己喪子以后,這個義子的的確確是給了自己父子相處的天倫之樂。可現(xiàn)在……熊太渭一掌轟出,院中柳樹應(yīng)聲斷裂。
“誰做的?”熊太渭看著這讓人心生悲戚和煩悶的天色,問道。
“一男一女,男的劍術(shù)精妙,且有橫練功夫。女的善用內(nèi)家勁道,都是個中高手?!饼R武陽回答。
熊太渭聞言,心中大概有了猜想,瞇了瞇眼睛,眉頭更皺。“無論是誰,把我熊太渭的兒子弄成閹人,我絕不會讓他活著離開瀘州?!?p> 齊武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熊太渭的側(cè)臉,陰沉的天色籠蓋下,隱現(xiàn)金剛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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