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舍伙計一見來人,忙道:“蔡將軍,您來了,快請坐,小的這就給您看茶。”那被稱為蔡將軍的中年男子,說話間已經(jīng)大步來到茶舍,原本正在竊竊私語的眾人,都識趣地閉上了嘴巴,不敢再出聲。
那中年男子掃了眾人一眼,冷笑道:“怎么都不說話了,方才不是還在談天說地嗎?我知道你們在討論劉荊州投降一事,實話告訴你們,此事確是我等所為,但此舉也是為了爾等好,難道爾等沒聽說過,當年曹公攻陷徐州屠城一事?”
“若是我等起兵抵抗,待破城之日,爾等還能有命在此閑坐飲茶嗎?恐怕早就死于刀劍之下了,您們甘心嗎?而且,像這般嬌媚的小娘子,恐怕也會落入曹軍之手,任人宰割了,你說是不是啊小娘子?”中年男子忽然將頭轉(zhuǎn)向了蕭筱二人。
中年男子明顯是喝醉了,看到身邊坐著兩位嬌滴滴的美人,不由起了調(diào)戲之心。蕭筱雖看不到那中年男子的猥瑣之相,但聽起聲音,也覺得有些惡寒。而冬靈雖有些害怕,卻還是壯著膽子嬌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對夫人不敬,若是讓我家大人知道,定不饒你?!?p> “呦!原來也是官家的夫人,二位看著面生,不知你家大人是哪一位?。俊敝心昴凶記]想到,蕭筱二人竟也是官吏的家眷,畢竟他在荊州呆了數(shù)十年,若是原荊州官員的家眷,他即便不熟,也不可能不認識。
若是平時,他可能第一時間就能反應(yīng)過來,既然不認識,那顯然就是曹操麾下的人了。只是現(xiàn)在他喝得有些醉了,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便滿不在意地隨口問了一句。因為在他的潛意識里,整個襄陽城,論勢力也沒有能比得過他蔡家的。
冬靈剛要開口,蕭筱卻是忽然說道:“冬靈,不用理會他,扶我起來,我們走吧!”聽完蕭筱此言,冬靈雖心有不甘,但還是聽話地沒有再開口,只是狠狠地瞪了那中年男子一眼,便扶著蕭筱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直到這時,中年男子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相貌嬌美的小婦人,竟然是個瞎子。有些驚訝地同時,便又開口說道:“站住,哪位大人竟會娶一個瞎眼的女人做夫人,你二人莫不是在欺騙本將軍。”聽完此言,原本正要離開的蕭筱,忽然身子微微一顫。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當面稱呼她為瞎子,這讓蕭筱內(nèi)心很受打擊。冬靈聽他如此稱呼蕭筱,也是氣得睜圓了雙目,回過身來就要斥責他。然而,蕭筱卻是一把將她拉住,深吸了一口氣后,沉聲道:“走吧!”
“夫人,他如此出言不遜,您······”“走!”冬靈還想再說什么,卻被蕭筱再次制止,無奈之下,只得強忍著心中的怒火,扶著蕭筱,再次邁步離開。而蕭筱的這番忍耐之舉,倒讓那男子有些驚訝了,一時竟忘了阻止他們離開。
朝著自家府邸的方向走了沒多久,冬靈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只見郭嘉和一陌生男子邊走邊聊,正向蕭筱她們走來。而那陌生男子雖與郭嘉并肩同行,但對郭嘉的態(tài)度卻極為恭敬,且始終落后于郭嘉半個身位。
待雙方距離只有十步之遙時,郭嘉也發(fā)現(xiàn)了蕭筱她們,不由加快了腳步,來到蕭筱她們跟前道:“對不起夫人,為夫來得有些晚了。”郭嘉身邊那男子見狀,也快步跟了上來,對郭嘉道:“這位是尊夫人?”
郭嘉點點頭,道:“正是拙荊!”頓了一下又道:“我家夫人因一些變故,導致雙目失明,主公特許我將她帶在身邊。”那男子忙道:“丞相待大人如此寬厚,大人也如此疼愛夫人,真是讓在下羨慕?。 倍掦懵牭接型馊嗽?,便也對著那人的方向,微微施了一禮。
“讓蔡將軍見笑了,若無它事,郭某便先帶夫人回去了?!薄皼]事沒事,郭大人請自便。”男子忙躬身相送。而冬靈自見了這男子,卻是微微皺起了眉頭,因為他感覺眼前這個男子,竟與剛才對蕭筱出言不遜的那名男子,有幾分相像。
可惜蕭筱現(xiàn)在眼睛看不見,如果她能看見,就會發(fā)現(xiàn)。此時站在她面前的這個男子,竟是十年前,派人追殺過她的蔡帽。而當初蕭筱第一次來襄陽,因牽扯劉琦的事,被劉表召去問話時,蔡帽雖與之見過一面,卻也沒什么太大印象。再加上當時她還是女扮男裝的模樣,所以,此時蔡帽也并未認出蕭筱來。
郭嘉來到蕭筱另一邊,攙著她的手臂準備離開,卻見冬靈有些神色怪異地盯著蔡帽看。雖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多問,跟蔡帽告了個別,便扶著蕭筱緩步向著城北走去。而蔡帽自然察覺到了,冬靈看向自己的異樣眼光,心中也是有些疑惑不解。
不過,眼見郭嘉等人離開,蔡帽也就不再多想。宴席散去之后,作為如今蔡氏當家做主之人,又身為一個降將,他自然懂得,要先跟曹操麾下的老人們拉好關(guān)系了。而作為當今曹操麾下第一謀士的郭嘉,自然成了他親近的對象。
雖然方才郭嘉對于自己的主動示好,表現(xiàn)的無動于衷,但起碼也沒有黑臉相待。自己日后只需多與其走動走動,將來若是他在曹操面前,為自己說幾句好話,自己定會得到曹操的重用,那蔡氏一族在曹操的庇護下,便能更好的發(fā)展壯大。
想到此處,蔡帽臉上不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隨后四下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人。他記得從宴會出來后,自己的族弟蔡和先一步出來,說是要去喝杯茶解解酒,而蔡帽為了親近郭嘉,故意慢了一步。此時郭嘉已離開,他也覺得有些口渴,便去了他們常去的那家茶舍。
來到之前蕭筱她們呆過的茶舍前,只見方才對蕭筱出言不遜的那名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張茶桌前,一邊喝著茶,一邊欣賞著不遠處的湖景。而他身邊,之前那些百姓,早就不知何時散去了,只剩下那茶舍的老板和伙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呆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似乎察覺到有人來了,那中年男子轉(zhuǎn)過頭來,見是蔡帽,便呵呵一笑道:“大哥,與那郭大人聊得如何?”此人正是蔡帽的族弟蔡和。蔡帽微微一笑,卻是沒說話,先是一招手,那伙計忙端著茶壺過來,為蔡帽倒了一杯熱茶。
蔡帽端起茶杯,也不管那茶水還冒著熱氣,就這么一飲而下。那伙計見狀,趕忙又給他倒了一杯,隨后又便退到了一旁。蔡帽舔了舔還有些干燥的嘴唇,道:“像他這般人物,怎會不知我的用意,不急,只要日后多與之親近,總是會有機會?!?p> 蔡和點了點頭道:“還是大哥有遠見。”蔡帽聽完,只是不以為然的一笑,便不再說話。忽然,蔡和又扭頭問道:“對了大哥,你可知荊州眾官員中,誰的夫人長相極為貌美,眼睛卻是瞎的呢?”
蔡和此言一出,蔡帽驀然一驚,猛地扭頭看向他,有些緊張地問道:“你問這個做什么,你見過她?”蔡和如實答道:“方才在這里遇見,與之調(diào)戲了幾句,她便離開了。那小侍女還挺厲害,居然敢威脅····啊·····”
伴隨著一聲慘叫,蔡和整個人突然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手捂著胸口,一手從地上艱難地支撐起身子,同時滿驚駭和不解地望著蔡帽,不知他為何突然就對自己動手,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而此時的蔡帽,卻是臉色鐵青,氣得都說不出話來了。瞪著蔡和看了老半天,才怒不可竭地吼道:“你這個廢物,她便是那郭嘉的夫人,你竟然······”說到此處,蔡帽一時氣急,竟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了。
自己在郭嘉面前,低聲下氣地套近乎,只為將來能給蔡氏一族帶來更大的發(fā)展前途。而自己的弟弟倒好,居然在這里調(diào)戲人家的夫人,這是何等滑稽可笑之事,蔡帽都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當?shù)弥讲抛约赫{(diào)戲的美貌少婦,竟然就是曹操麾下第一謀士郭嘉的夫人后,蔡和也傻眼了。連胸口的疼痛似乎都感覺不到了,他現(xiàn)在想到的是,蕭筱回去之后,跟郭嘉說了今日之事,自己的這條小命,怕是連蔡帽也保不住了。
“大哥,大哥,你一定要救我??!我真的不知道她是郭大人的夫人?!贝毯途忂^神來后,趕忙連滾帶爬地來到蔡帽跟前,乞求他救救自己。蔡帽雖恨得牙癢癢,但蔡和畢竟是自己的族弟,他也不能坐視不管。
深吸了幾口氣后,蔡帽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對跪在地上的蔡和道:“起來吧!把事情經(jīng)過如實跟我講一遍。”蔡和哪敢隱瞞,便一五一十地將方才與蕭筱之間的事,盡皆告訴了蔡帽。同時他也在暗自慶幸,多虧方才自己只是嘴上對蕭筱出言不遜,若是對她動了手,怕是現(xiàn)在他就可以去跳湖了。
聽完蔡和的敘述,蔡帽臉色依舊很難看,雖然他也暗自慶幸,蔡和沒有對蕭筱動手動腳??伤f侮辱之言,也著實有些傷人,畢竟蕭筱雙目失明一事,本就對她造成了很大的心里創(chuàng)傷。而蔡和卻直言她是個瞎子,可想而知,這話對于蕭筱來說,是何等的殘忍。
愣了片刻,蔡帽逐漸冷靜下來,看著依舊跪在地上的蔡和,冷聲道:“起來吧!回去整理一下自己,我陪你去郭大人那里負荊請罪。現(xiàn)在不是蔡氏一族能不能發(fā)展壯大的問題了,而是能不能繼續(xù)存活下去的事了?!?p> 蔡帽并非夸大其詞,杞人憂天,如果這事鬧大了,被郭嘉告到了曹操那里,其后果是不敢想象的。自己剛剛收降荊州,而自己麾下最信任的謀士的夫人,卻被一個不入流的降將給輕薄調(diào)戲了,不說郭嘉如何惱怒,就是曹操這張老臉,也掛不住??!
想當初,一直跟隨曹操打天下,立下不世之功的荀彧所代表的荀氏一族,曹操在剛平定河北之后,便開始對其削弱打壓了。如今的曹操更是實力大增,一怒之下,滅了他蔡氏一族,那也是很有可能的。
事已至此,蔡和還能說什么,只能是蔡帽怎么說,他就怎么做了?,F(xiàn)在連他自己都想抽自己幾個大嘴巴,方才怎么就那么不識好歹,非要去調(diào)戲人家呢!隨后他又怪自己喝多了酒,并在心里發(fā)誓,此事過后,他便再也不沾一滴酒了。
先不說蔡氏兄弟在想著如何向蕭筱賠罪,回到府上的蕭筱,卻是整個人顯得有些郁郁寡歡。在蕭筱的暗示下,冬靈并沒有將她被蔡和調(diào)戲一事告訴郭嘉,但蔡和之前說的話,確實刺激到了蕭筱。
到現(xiàn)在為止,“瞎子”這兩個字,還一直在蕭筱的耳邊環(huán)繞,消散不去。她也是第一次親身體會到,一些殘疾人士心中,那種深深的自卑感。怪不得上一世的各種社會新聞中,經(jīng)常呼吁人們,要關(guān)愛殘疾人士,原來被人嫌棄的滋味,真的很難受。
蕭筱的異常情況,郭嘉自然是察覺到了,但當他開口詢問時,蕭筱卻只是說,在回來的路上,看到了一些影響她心情的事。對此,郭嘉也只能安慰她,讓她不要多想,但蕭筱的情緒,卻是一時半會兒,難以調(diào)整過來。
郭嘉見她如此,便只好將她緊緊摟在懷里。兩人躺在床上,由于郭嘉喝了些酒,不知不覺,竟自顧睡了過去。聽著頸后傳來郭嘉輕微的鼾聲,蕭筱臉上忽然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無論自己現(xiàn)在情況如何,至少身后這個男人,對自己沒有絲毫的嫌棄之意,反而愈加地關(guān)心疼愛。
不管外人怎么看待自己,只要自己最愛的人,對自己不離不棄,這就夠了。想到此處,蕭筱感覺心情好了許多,便也緩緩閉上了眼睛。雖然她睡不著,但就這么靜靜地躺在心愛之人的身邊,也是一種幸福。
郭嘉也只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就醒了,然而在這期間,他卻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到自己和蕭筱,一起去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兩人卻意外走散了,經(jīng)過他的不停尋找,終于找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可當他追上去抓住那人的手時,那人猛然回頭,卻并非是自己的夫人,而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受此驚嚇,郭嘉猛然醒了過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床上,而蕭筱也并未離開,一直安靜地躺在自己懷中。
心里暗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正欲查看蕭筱是否睡著了,卻聽她忽然開口說道:“夫君醒了!”蕭筱其實一直沒睡,她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剛剛郭嘉從夢中驚醒,身子微微一動,蕭筱便知他已經(jīng)醒了。
“夫人未曾休息一會兒?”郭嘉有些意外地問道。蕭筱搖搖頭道:“睡不著?!惫纹鹕砜戳丝赐饷?,天色已漸暗,便對蕭筱道:“應(yīng)當快過酉時了,我們準備一下,該用晚飯了?!闭f完,便伸手扶著蕭筱,從床上坐了起來。
一直在門外候著的冬靈,聽到屋里有動靜,先是輕輕敲了敲門,隨后便推門走了進來。見郭嘉二人都已下床,她便快步走到蕭筱身邊,同時對郭嘉道:“大人,方才侍衛(wèi)來報,門外有兩位自稱姓蔡的將軍求見大人及夫人,奴婢見您和夫人正在休息,便讓他們先在外面候著呢!”
郭嘉聞言,眉頭不由微微一皺,他已然猜到,其中一人應(yīng)是蔡瑁。中午在酒宴上,蔡瑁便刻意過來與自己親近,其心意郭嘉怎能不知,便隨意地敷衍了他幾句。而下午酒宴散去,他又借故與自己同行,這才剛剛分開一兩個時辰,便又來找自己,還提出連蕭筱也想一起見,這便著實有些過分了。
“冬靈,你照顧好夫人,我倒要看看,這蔡瑁到底想干什么?”郭嘉沉聲對冬靈吩咐了一聲,便要去前廳見蔡瑁二人。而蕭筱聽到郭嘉提及蔡瑁的名字,不由微微一愣,隨即問道:“夫君口中的蔡瑁,可是原劉表麾下部將?”
郭嘉正欲離開,聽聞蕭筱此言,不由停下腳步,有些疑惑地問道:“夫人之前認識此人?”蕭筱聞言輕聲道:“談不上認識,十年前,妾身和紫伊第一次來荊州時,與其見過一面,期間還發(fā)生了一些誤會?!闭f完,便講當年發(fā)生的事,簡單說與了郭嘉知道。
郭嘉聽完,臉上露出一絲了然的神色,心中暗自揣摩:莫不是這蔡瑁,今日見到蕭筱后,知道了她與自己關(guān)系,特來為當年之事賠罪的。故才在求見自己的同時,指名要自己帶上夫人。
想到此處,他便對蕭筱道:“既然夫人與之是舊識,那要不就隨為夫一起去見見他?!笔掦懵勓裕瑓s是緩緩搖了搖頭道:“還是算了,蔡將軍來找夫君,定是有什么正事,妾身一婦人家,還是回避一下的好?!?p> 郭嘉聞言卻是失聲一笑道:“他能有什么正事,無非就是想與為夫套些近乎,將來指望為夫能在主公面前為他說上幾句話,以此得到主公的重用,好壯大他蔡氏一族,夫人不必多慮。既然她指名想見夫人,說不定就是想借此機會,為當年的事向夫人賠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