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干凈樸素的房間,并沒有多少擺設。
有些泛黃的墻上掛著一幅字,上面如劍刃刀鋒一般寫著一個字:“道”。
靠內(nèi)墻處是一個很高的書柜,整整齊齊的隔了九層,又嚴嚴實實的塞滿了書冊,這些書似乎有些年頭了,就像是書柜前的那一張老舊的書桌,連原本朱紅色的油漆也已經(jīng)變得斑駁,處處透著歲月的痕跡。
桌上有一杯熱茶,蒸騰著裊裊的熱氣。
無鋒正聚精會神的看著那道裊裊騰起的白煙,就像是其中蘊含著需要一心一意去感悟的無上道義。
他穿著粗布長袍,面孔如同用飽經(jīng)風霜的巖石雕刻而成,一頭如鋼針一般的黑發(fā)披散身后,即使身負古拙劍匣,身軀也挺得筆直。
白煙的另一頭,是一名頭發(fā)全白,容貌卻如同年青人一般的灰袍人,就像是與這房間中的一切融為了一體,正認真的翻看著桌上攤開的一本書冊。
即使是與這個讓人敬佩的老友知根知底,無鋒也不止一次的發(fā)出感嘆,恐怕這名白發(fā)青年走到大街上,也不會有任何修者能夠辨認出,這是上三十三宗排名第三的太清玄道,道主。
就這般靜了一會,道主方才認真的整理好書冊,將之合上,然后抬起頭來,雙目如星。
“情況如何?”他一邊說話,一邊從考究的木質(zhì)茶具上取出一個杯子,動手泡茶,又將盛滿靈茶的青木茶杯遞給了無鋒。
”情況比想象中還要嚴重……“”無鋒開門見山。
“除了自稱天公子的真仙之外,又生出了三股目前尚在暗中的真仙勢力,分別自稱魏無忌、霍明雪、以及從未有人見過的幻公子。
道主一笑道:“我敢賭一塊元靈石,那魏無忌和霍明雪,都是以公子自號,土得很。“
”不賭?!盁o鋒很果斷。
兩人嘿然一笑。
”說說吧,我們修界的老友和徒子徒孫輩們,又是怎么站的隊?!?p> “天公子……哎,這名字真的讀起來牙酸?!睙o鋒抱怨了一句然后接著說道:
“目前自然是最先顯化的天公子的勢力最大,包括五絕,莫云等頂尖修者投靠的就是這股勢力,而且許多驚才絕艷的年輕一輩,比如唐煜、龍嘯、雷刑罡、慕容虛木這些,大多都投靠的這一方。至于其他三股真仙勢力,除了魏無忌和霍明雪正在飛快的運作,以種種空頭誘惑拉攏高階修者之外,更有傳言稱,自稱幻公子的真仙已經(jīng)降臨修界?!?p> 道主面容古井不波,端起來的茶盞卻在空中頓了頓,他沒有喝上一口,便又放下。
“看來留給我們準備的時間不多了。”道主嘆了一口氣?!罢嫦衫亲右靶?,竟然想用我們的人,搶我們的造化機緣,這一點,昔日的老友們不可能看不明白,但他們被困在筑基后期太久了,久到為了修成金丹,可與真仙火中取栗。”
道主又微微搖頭:“不過倒也無妨,越早降臨的真仙越弱,至少未來二十年內(nèi)的局勢,依舊在我們的掌握之中?!?p> “因為真仙降臨帶來的壓力,周陸封已經(jīng)閉了死關沖擊金丹。也不知道未來我們還能不能見到這位老友?!?p> 無鋒本就不善言辭,說起周陸封,就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我們九殺的年青人們怎么樣?!钡乐鞑黹_了話題。
“血殺”最近盯上了一個人,惡人榜排名第七的景行川,并且正在極力拉攏他加入,有傳言稱,此人還不到30歲,卻疑似修得了失傳千年的三清歸元氣,前途不可限量?!?p> “無獨有偶,六道劍傳承也已經(jīng)出世,獲得傳承者是一名散修,目擊者稱,當時有一條不遜色于大修者的龍血蜈蚣守護其直到傳承結束,六道劍傳人剛剛修到凝氣六層不久,獲得傳承的時候,連御劍上天都搖搖欲墜,卻一劍殺死了小河谷一名凝氣八層的修者。現(xiàn)在“劍殺”的一幫小狼崽子們天天嚎叫著,要去搶六道劍。而最新消息,六道劍傳人已經(jīng)登上惡人榜,不過排名就有些可笑,九千多位?!睙o鋒無奈道。
“現(xiàn)在這個時候,正邪本就不分家,更何況那惡人榜上也并非都是惡人,六道劍不是簡單的劍訣,能夠發(fā)揮六道劍威能,這散修絕非看上去那么簡單,試一試能不能拉攏。”道主沉思。
“此外“道殺”一直在秘密拉攏的慕容虛木的計劃宣告失敗,聽說此子走火入魔,殺了正邪兩道近十名筑基修者,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關淺離鎮(zhèn)壓在廣寒宗?!?p> “哦,竟然有這種事?”道主面露疑惑之色?!皬V寒宗的清麓妙心訣本就是修心的頂級法訣,修行者諸邪不侵,慕容虛木我也見過,其資質(zhì)更勝你我,怎會走火入魔?”
“從當前情報看起來,似乎是為情所困?!?p> “這種人杰也能為情所困?是因為云頂天宮的奚緣,還是水天寒門的陸青璇?”道主似想起了什么,面露笑意。
“他倒不像你我一門心思修行,人都修傻了,才發(fā)現(xiàn)回不去的是年少輕狂?!?p> 能笑無鋒這一宗之主修真修傻的,在修界不多,但道主確實是其中一個。
“那是你,我年青的時候,狂得很?!睙o鋒有點難掩笑意,因為他覺得道主聽到下面的內(nèi)容,臉色一定會十分精彩。
“你這表情看來是有坑等我跳吧?!钡乐魑⑿u頭。
也只有在修界屈指可數(shù)的幾個老相識身前,道主才會露出這般如凡人一般的神態(tài)。
“總不至于,慕容虛木看上的,是天魔道最近風頭正盛的祁妤?”他猜測道。
天魔道正是太清玄道的死對頭。
“是一個散修。”無鋒道?!白屇饺萏撃緸榍樗У模且粋€散修?!?p> “散修?”道主詫異。“修界多少人囿于門戶之見,此子率性而為,敢愛敢恨,倒讓我更高看他一眼?!?p> “不過既然喜歡,就引廣寒宗之中,以他的資源,很快這散修就能一步登天。這種機會,難道這名散修還能拒絕不成?”
無鋒沒有直接回答,又道:“據(jù)說當時這名散修被一群筑基初期的修者包圍,慕容虛木乘著冰晶鳳凰從天而降,以挪移令送走了這散修。隨后又以碾壓的姿態(tài)一擊滅殺正邪兩道筑基初期修者一十二人為那散修出氣,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走火入魔。”
“能夠讓慕容虛木這種頂級天驕為情所困無法自拔至走火入魔,又有資格讓十名筑基修者包圍,倒讓我對這散修有了幾分興趣。”道主端起茶盞輕嘆?!芭率羌t顏禍水也不過如此。”
“那散修是個男的。”
無鋒說完,緊緊盯著道主的雙眼,他專門等道主舉起茶盞的時候拋出重磅消息,就是為了看一看道主會否像三百年前的記憶猶新一般把靈茶噴出來。
道主同樣回望無鋒,面容平淡無波,只是那一口靈茶頓了一頓,這才在喉頭化作一點微小的鼓包向下咽去。
他知道無鋒的小把戲。這老友幾百年了,還是如此不穩(wěn)重?!斑@些不過是……”
“小場面?!?p> “那散修還有個外號,叫績八?!睙o鋒淡淡道。
噗!
甘甜清香的靈茶化作一道水霧,就像是一粒粒微小的水珠在空中漂浮,游動,再緩緩墜落。
無鋒的嘴角上揚,露出潔白的牙齒,隨后他粗豪的大笑。
道主搖頭,一邊搖頭也一邊笑。
“現(xiàn)在的年青人,真的會玩。老了老了?!?p> “敢起這種外號,又讓慕容虛木要死要活,說不得這個散修真有什么……”
“特,長。”無鋒頓了一頓,又道。
道主笑得直不起腰,指著無鋒的白皙手指都在顫抖。
就像是透過那一蓬緩緩消散的水霧,時光倒流回三百年前。
那時道主還只是一個木訥的傳承弟子。
無鋒也只是一個尚未涅元,卻天天與人斗法染血的狂徒。
兩人就是這般說著某名師姐,哪個師妹,然后毫無形象的大笑。
修界很大,正邪相爭,門派相殺,為爭奪資源機緣互相算計殘殺……
但那也是修界自己的事。
不容他人染指。
年少時,前輩們撐起了修界,但現(xiàn)在是他們的時代,所以必須直起腰,伸出手,扛起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