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棉依進門的時候,家里卻是來了兩個不速之客,正是年陌塵的父母。
“叔叔阿姨,你們怎么來了?”
帶上幾分笑,卻是直接將跟在身后的人拉了出來,一邊換鞋一邊問著,只是由于近幾年的刻意營造,臉上并沒有多少熱絡(luò)。
而被帶出來看到自己父母的年陌塵表情依舊是乖乖的天然,極具少年感。他幾乎是很快換好了鞋,直接撲過去給了兩人一個大大的擁抱,阮棉依明顯感覺到了方薛娥突然僵硬了一瞬。
總覺得這一世的人,實在是太奇怪了些。
不過,比起方薛娥,年宇軒顯得更加冷靜而嚴肅,他拍了拍年陌塵的肩示意他坐在一邊,雙手交叉身體微微前傾,將下顎抵在撐起的手骨上,開口道:
“阮丫頭,我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如今你母親的事我們深感遺憾,你也不必太難過,我們預(yù)備讓小塵住下來陪你一段時間?!?p> 阮棉依坐在了一邊的單人沙發(fā)上,剛接過管家遞過來的茶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心里直接突了突,前幾世好像沒有這茬吧?
“謝謝年叔叔,不過我媽媽會好的,不用這么麻煩。更何況年陌塵和我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他住在這不方便。”
年宇軒依舊端著他那嚴肅的臉,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卻還是十分堅持:
“你不用擔(dān)心,我已經(jīng)和你父親溝通過了。”
阮棉依默,她沒擔(dān)心,她就是單純的不想他住下來。
看到她沉默著不說話,方薛娥立刻開口幫腔:
“其實我們也是有事要出一趟遠門,原本想帶上小塵的,但是他如今也高三了,學(xué)業(yè)也很重要。他一個人在家我們實在不放心,就合計著讓他住過來,當(dāng)然,房子我們已經(jīng)轉(zhuǎn)手賣出去了?!?p> 這是連后路都斷了???
阮棉依有些無奈,下意識看向年陌塵,卻見他乖乖巧巧坐在那,似乎談?wù)摰氖虑橥耆c他無關(guān),半垂下的粉眸里依舊是冷冷淡淡的,看上去平添了幾分孤寂。
他肯定是不愿意的吧。
“呃,可是……”
“我也很想和小依住在一起呢,小依嫌棄我了嗎?”
還準備做最后掙扎的阮棉依,直接被年陌塵打斷了話頭,此刻的他已經(jīng)揚起了笑臉,眉頭輕蹙連嘴巴也是扁了扁,看起來十分委屈,好似他真的愿意一般。
不過,那怎么可能呢,如果可以的話,他恐怕更希望一個人待著。
阮棉依從最開始,似乎就能輕而易舉的看透他,只是往往因為她自己是個感情還算豐滿的人,所以依舊會不自覺關(guān)心他,但那僅僅是偶爾。
所以既然他不反對,她自然也沒什么意見,畢竟他這樣,根本不可能對她有什么想法,比起這些,她更在意的是年宇軒夫婦倆到底要去哪。
前些世的時候,他們同樣也離開了,除了定時給自己兒子打錢,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干什么,和她爸爸一樣,少見到她都快忘了他長什么樣。
直到她死,她都沒有再見過,他們到底去哪了。
“那陌塵你就住下,我讓管家給你收拾房間?!?p> 阮棉依表情沒什么變化,任由年陌塵蹭過來幾乎要趴在她身上,只是稍微挪了挪給他騰出一點點空位,直視著年宇軒。
“不知道叔叔和方姨要去哪,陌塵和我總不能一直住在一起吧。”
年宇軒看著她,陡然帶了幾分笑,身體也往后仰了仰倚在了沙發(fā)背上,看著阮棉依帶著不自知的親昵順著自家兒子的頭發(fā),眼底一片深邃,語氣卻是柔和了:
“那是自然,我和你方姨要出一趟遠門,也就是洽談一個項目,不過要在那等到項目完成,所以大約需要四到五年的時間?!?p> 什么項目那么久,那時候末世都來了。
阮棉依覺得有些不對勁,皺了皺眉,覺得指尖劃到了年陌塵的耳朵,便朝一邊偏了偏,沒有多想。
左不過就是在末世活了死了,反正她肯定也見不到。
“那我可以問問叔叔是怎么和我、爸爸說的嗎?”
說到“爸爸”一詞的時候,阮棉依帶了一些停頓,她總對這個稱呼有一種自然而然的親昵,但是她對父親的印象卻僅僅停留在零碎到幾乎記不清的記憶上。
年宇軒沉默了片刻,看向阮棉依的眼神有些發(fā)怔,似乎在透過她看向別的什么地方,最后只是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小依總會知道的?!?p> 阮棉依沒再問了,將越來越過分的年陌塵往旁邊推了推,想要罵幾句,又覺得情緒起伏太大了不好,最后只開口:
“陌塵,你讓管家?guī)闳シ块g看看,需不需要添置一些什么。”
年陌塵似乎十分饜足地瞇著眼,由于她直接用手推開他,他便直接順勢牽住她的手腕,拖著她就往樓上走:
“小依你陪我一起去吧?!?p> 阮棉依原想拒絕,但是看到客廳里兩個端坐的人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便順勢而為地邊走邊回頭說道:
“叔叔方姨我們先上去了,你們坐會。”
看到兩個人點頭,阮棉依便不再管,直接跟著到了一個房門前,不由得嘴角抽了抽看向管家不說話。
管家十分不配合地轉(zhuǎn)過臉去,笑瞇瞇地對年陌塵開口,完全無視阮棉依算得上哀怨的表情。
“陌塵少爺,您以后便住在這吧。”
這個“這”,就是阮棉依隔壁的房間。
然而以前由于年陌塵常來,已經(jīng)在走廊另一頭有了一個算是他的房間,沒想到管家心思活絡(luò),暗戳戳就把年陌塵安排在了她隔壁。
他們到底是多喜歡年陌塵,能不能別被他純良的外表騙了好嗎?雖然他看起來脆弱可憐又乖巧天真,但是其實這個人就是個沒有感情的家伙好嗎?你以為他會高興呢。
果然,阮棉依正這么想著,年陌塵就歪了歪頭,下意識瞥了一眼他以前住過的房間,轉(zhuǎn)過臉來又沖著她笑,眼底卻冷淡的像一潭死水。
“太好了,可以住在小依隔壁?!?p> 語氣歡快,就如同真的高興一樣,可是嘴角的弧度卻彎的十分精準,與往常的笑沒有半分不同。
說起來,沒有感情到底是什么感覺呢?不會害怕也不會寂寞,不會高興也不會傷心,到底是什么感覺呢?
阮棉依看著他的嘴角,有些晃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然后很快捂住了他的嘴。
“別笑了,不是真的高興不用笑?!?p> 感受到手掌下輕微的熱氣呼出,阮棉依神色平淡地抬頭望著他的眼睛,眼中很清澈的灰粉色,透亮而明媚,卻看不出人的倒映,輪廓模糊。
“小依,你在說什么呢,我很開心?!?p> 軟萌地歪了歪頭,卻并沒有將她的手拿開,他和她對視著,卻演繹不出她眼中絲毫的光華流轉(zhuǎn),明明他的表情完美無缺,她卻總是說這樣的話,為什么呢?
“對啊,小姐,您怎么會這么認為?!?p> 一旁的管家連忙幫腔,只覺得此時兩個少男少女間氣氛十分奇怪,卻不過一瞬間,阮棉依往后退了一步,閉了閉眼聳肩攤手,笑了笑:
“好啦,我開玩笑的。”
接下來的事情十分順利,年陌塵直接搬進了阮棉依家里,他的行李卻少得可憐,幾乎一個箱子就把所有東西裝了過來。
這是遭受虐待了嗎?明明那么大一個家,結(jié)果他卻只有一個小小的行李箱。
可是,問時他只是笑,說東西可以再買,不用那么麻煩。
阮棉依只是點頭,也沒有打算幫他收拾東西,畢竟幾乎不用看,她都能猜到里面是什么。無非就是幾件衣服罷了。
他不止對別人,哪怕對自己也是完全不在意的,沒有偏好喜好,如果不是有意識,怕只不過是一具需要補充能量的行尸走肉罷了。
冷漠、空洞、孤獨而沒有自我。
而此時,已經(jīng)待在房間里的年陌塵打開了箱子,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他有些疲憊地躺在布置得井井有條的房間中,只覺得——
好麻煩。
若是阮棉依在這,怕是會覺得,年陌塵的問題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不過說到底,她也并不會在意就是了。
就在一墻之隔的地方,阮棉依打開了靠墻的衣柜,隨后又有些不放心的折回門口試了試是不是鎖好了房門,確定已經(jīng)通知了管家她要午睡之后,才小心翼翼鉆進了衣柜里。
衣柜后面有個門,打開是一個長而窄的樓梯,斜著向下的天花板上鑲嵌著柔和的米白色燈,摸索著打開了藏在衣柜里的按鈕,她才小心翼翼關(guān)上門,輕手輕腳地向下走去。
若是以往,她斷然不會如此小心翼翼,但是此時她的隔壁住了人,還是她不算信任的人,她又怎么會大剌剌的不管不顧。
也是她媽媽寵她,任由著她胡鬧,家里的下人也從來沒有懷疑為什么有個極大衣帽間的她房間里還有這么大一個嵌入式衣柜,一切的一切,僅僅是因為這里通向地下室。
誰又會想到,地下室的入口竟然在二樓呢?
阮棉依想著,很快便走到了底,看到了那扇緊閉的鐵門——
這里,便是她最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