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心涼到了底,我既知襄媽媽會急死,那我的母親呢?該急成何等樣子?…
頓時覺著這顆心絞著的疼…不愿進廚房,委實無力面對迎兒,只能徑直走到梧桐樹下,滿地黃葉堆積,也是憔悴損,從來無人堪摘…
母親那里已是我大不孝了,不能讓迎兒…我鼓起勇氣,走進了廚房,笑著對迎兒道:“我們也吃口熱茶吧!”
迎兒一直低著頭,點了點頭道:“我來沏茶,娘子坐坐歇會兒?!?p> 迎兒沏了茶,遞與我,我雙手捂著茶盞,吃著茶,輕聲問道:“迎兒可曾定親了?”
小丫頭忽的抬頭看著我,良久才道:“我去收拾了明間吧!”隨即跑出了廚房,我愣愣看著她的背影,后背開始發(fā)涼…
獨孤走的時候,江執(zhí)意要去送他,我擔心的看著江,獨孤便道:“你這樣如何能送我,你若愿意,過些日子去看看我就是了,你這里是有人能分擔的,我那里卻是走不開。今日就到這里,你送我到門口即可,不然我要生氣了,弟妹也在擔心…”
江看著我,笑道:“我沒醉,就是容易上臉,你知道的,我去送送竹兄,就回來,你放心,沒事的…”
我端了解酒湯道:“那你喝了這碗解酒湯…”
他看了看湯碗,卻皺著眉,癟著嘴,捂著肚子道:“一肚子又是酒,又是茶,都灌滿了,喝不下了…”
我無奈道:“你還敢出去?一肚子都是水了,喝都喝不下了,你還敢出去?”
他立時漲紅了臉,瞪著我…獨孤卻笑了起來道:“好了,今日聽了我的,就送到門口,你有空了,帶著弟妹來看我就是了…”一壁說著,一壁拉著他的手臂,往門口走去。
我卻在想,這獨孤的酒量,只怕是和他的人一樣,深不可測的…迎兒卻是淺如碗碟…也難怪…偶見深潭,便不可自抑…
江站在門口,看了獨孤的背影很久…
我知道他已有些酒意了,只是在撐著,萬一再吹了冷風,只怕越發(fā)不舒服,我急忙回去找了件道袍,待拿著道袍到門口,他已進來,正在關(guān)門,也好,他關(guān)上門,我將道袍披他身上。
他笑了笑,不言語,只牽了我的手,往回走…
迎兒已收拾了明間,我直接扶著他進了東次間,替他換了衣裳,又和迎兒一起端了熱水,他乖乖的盥洗了,我仍舊端了解酒湯進來,他靠在床上,小口小口的喝著解酒湯,我一壁卸了釵環(huán),一壁輕聲道:“喝不下就算了,免得夜里起夜,又睡不好…”
聽得他輕聲嘆息道:“南兒端了給我的呢!從廚房到門口,又端了進來的…”
這話惹得我心疼的不得了,拉著他柔聲道:“是想著你喝了舒服些,若是喝了不舒服,寧可你不喝,哪里是我端的,你就要喝,好了,也喝了這些了,夠了…”
伸手搶了碗,又替他掖了掖被角…他卻伸手拉著我道:“南兒,我們說說話…”
我只好將碗擱在妝臺上,拉了妝凳坐他身旁。見他臉紅紅的,眼神卻亮晶晶的看著我…
我尋思道:“第一次帶學生出去,難免出些意料之外的情形,今后你也不會經(jīng)常帶了出去,況且你才剛?cè)W堂,都還不曾熟悉,以后熟悉了,明白了學生的習性,提前做些準備,與學生約法三章什么的,去的地方也提前去說說,都布置好了,大家便宜,你也輕松些…”
“南兒…”他打斷我,拽緊我的手,卻又不說話,我靜靜等著他,良久他才問道:“南兒,你可曾后悔?”
我一驚,問道:“后悔什么?”
他的笑意漸漸淡去道:“你知道的,我問的…我爹娘也常說,我若是離了家,什么都不是,我偏偏不信,這幾年在外頭,我盡量不去靠著家里,就想著我自個也能成,想著帶你出來,也是覺著自己可以撐起來,可如今咱們真是不如家里,我總是不想委屈你,可還是委屈了你…”
我兩手緊緊抓著他的手道:“我不委屈!這樣很好了…才出來這些日子,咱們能這樣已是很好了,不是么?我真的不委屈,只是有時候家里的習慣依舊在,你得給我些日子…咱們慢慢來,好么?”
他聲音沙啞道:“可我不想委屈你…”
我急道:“不委屈呀!真的不委屈!怎會委屈呢?我們在一處…獨孤兄這么幫著我們安定下來,襄媽媽和迎兒也處處照顧我,哪里委屈了?如今你也有差事了,咱們有進項了,都好起來了呀!”
他咳了兩聲,悶悶道:“南兒,我們會好起來的…”
我點頭,彎下腰,頭枕在他的胸口,耳畔是他的心跳,發(fā)間是他的溫度,我輕輕仰頭,看著他的下頜道:“是呢,我們會慢慢好起來的…”
季節(jié)的到來,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看著院中的梧桐,仿佛一夜之間,就只剩一樹枯枝。想著我院中那株海棠,這時候應當也是一樣的…
鎮(zhèn)子上的桂花落盡,迎兒笑道:“姆媽還要我勸勸娘子,點心做些便宜的,不必那么金貴,都是吃食,一樣的吃…”
我這才驚覺,我還是沒忍住,花錢過了,進得這宅子,就想著與襄媽媽、迎兒一樣的吃穿用度,如今看來,還是過了些,我自覺與在家,已是比不得,可還是過了…
怪道,他的束脩拿回來我只僅僅夠用,襄媽媽卻只當那是綽綽有余。
成衣鋪子將冬衣陸陸續(xù)續(xù)送來,天氣一冷,正好穿上,卻還是覺著不夠,不敢再定,索性,買了面料回來,我自己慢慢做就是了。
他如今也是位先生,穿出去也要看著像個樣子才是…
襄媽媽卻嘆息道:“娘子官人這樣的,進州府衙門也夠了…”
我便又問他,我可是過了,他仿佛混不知覺道:“多點少點都行??!比家中確實少了好些,夠穿就行啦!”
他總是這樣,看似不存半點要求,只不過會對著我絮叨,這件穿著不舒服,那件穿著膈的慌…
自小穿戴精致,且不是那些叫人看的見的衣飾,恰恰是這些看不到的貼身處,無一處不服帖,無一處不舒適,而今,哪里能夠…
不說他,我也是一樣的,成衣店娘子的手藝確實好,做了外衫、夾衣,斗篷這些外面穿的,已是再難挑錯。
只是做貼身的中衣,褻衣,終究還是差了些,我也說不上,是面料的不是,還是活計的不對,穿上就不比家里的那些舒服,終究還是養(yǎng)嬌了…
少不得,自己動手做吧,看看我的活計如何呢,興許還不如成衣店娘子,那時候再來穿成衣店的,約莫就舒服了,再不埋怨了…
手腳一貫慢,做的兩件,也漸漸練出來了,他竟說我做的好,比成衣店的好,我是沒法相信的,只覺這是愛屋及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