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吱聲,我懶得回應,場面瞬間尷尬了,我思忖半晌道:“你家太太客氣了,媽媽拿來的這些,還是拿回去吧,我們也用不上,倒是…”
那婆子還以為我是虛言推托,正開口道:“娘子千萬收下!”
我沒接話,仍舊道:“前些日子,郎中給我開藥方子,有幾味藥,尋遍鎮(zhèn)子,也沒有找到,不知你家太太可否幫我找一找?”
那婆子一愣,隨即笑道:“小事一樁,娘子盡管說,一定想法子給娘子找到!”
我澹澹笑道:“一味叫龍骨,那賣藥的說沒有,竟然給我換成龜板,委實欺人太甚,還有一味志遠,被人說不過一顆小草,有甚用?”
我無奈道:“如今,只能麻煩你家太太,幫我尋尋龍骨、志遠這兩味藥了…”說著,我斜乜了一眼禮盒匣子,接著道:“那龜板么,哪兒來的就回哪兒去吧!”
那婆子愣怔半晌道:“些許小事,我回去稟明我家太太,叫家中的藥房取了給娘子就是了,藥房若是沒有,總是從外頭尋來給娘子,娘子放心!”
又看著八仙桌上的禮盒道:“這些物件都是我家太太精心挑選的,娘子千萬要收下,我家太太委實過意不去,小姐年幼不知事,身邊的丫鬟胡亂攛掇,太太已狠狠責罰了那丫鬟,還望先生、娘子大人大量,這樁事咱們就此揭過!娘子早些大好!先生早些回學堂!”
我差點笑出聲,難怪那位桃子小姐說話那樣,原是家風如此。
我學著母親,和煦道:“你家太太委實客氣了,我家官人和我初來乍到,還要勞煩你家老爺、太太多多關照呢!”
我看著禮盒道:“只是這些…我們這樣的人家…還真是用不上,您還是拿回去吧!”
那婆子急忙道:“這可不行,還望娘子成全,我若是拿回去,這差事可就保不住了!”
我看著他,他低著頭,嘴角抽了抽,我知曉他也在忍著笑,便認真道:“這樣吧,銀錠子我們就留下了,金簪子和尺頭就不用了,麻煩媽媽代我謝過你家太太吧!”說罷,我便拿出銀錠子,將禮盒遞了過去,他順手就端了茶。
那婆子看著他端起茶,臉色有些不好看,示意那媳婦子接過禮盒,只能無奈告辭。
看著那婆子出了門,他轉(zhuǎn)身就拉著我,笑道:“你個貪財?shù)男∧镒?,看見銀錠子就高興了,看把你樂的!”
我扯著他道:“我卻看著是官人想笑,又忍著辛苦呢!”
他笑著看了看銀錠子,問我道:“那兩樣可是有哪里不妥?”
我無奈道:“那簪子是空心的,輕飄飄的,風一吹就跑,尺頭嘛,你沒聞見一股子霉味兒?看著金燦燦的,是想著拿這些虛頭巴腦的物件來砸我呀?”
他搖了搖頭,冷哼一聲道:“我原以為只是他家那位小公子愛糊弄人,如今看來,還真是家風如此!”
我勸他道:“這樣的小地方,這樣的小戶人家,還能怎樣,能這樣也算的知禮了,只是也太…”我不知道該如何說,究竟是我們看著太傻,好糊弄?還是他們就是這樣,信手拈來糊弄人!
他攬著我道:“進屋吧,門口風大,你還沒大好呢!”
相攜進了東次間,他倒了茶遞給我道:“我估摸,一會兒那位陳管事就該來了…”
我端了茶盞,笑道:“是呀!這兩個潑皮,收了東西,回不回去卻不言語一聲,就端茶送客,委實不堪??!”
他笑道:“我也想這樣正大光明的,見見那位陳管事…”
我吃吃笑道:“你二人好正大光明的合計合計,如何算計那位老爺!”
他橫我一眼道:“我們可還沒算計呢!你卻已將人當面罵了一頓了,可惜那婆子估計是聽不懂的,不知道回去能不能說明白,不然,你可要白罵了!”
我卻有些擔心道:“還是別明白了…當時真是生氣,從來不曾被人這樣糊弄過,可現(xiàn)下再一想想,如今的我們,不比在家里了,你一個離家的窮書生,至于我,他們甚而不認為是你的正室,又哪里會正眼看我…”
他伸手輕撫我的后背,安撫著我,我回應著,淡淡一笑道:“我自然不會在意他們的,既如此,也不必在意他們的怠慢,我們想說的說了,明不明白就是緣分了。”
“與他們還要有什么緣分!”他不以為意道。
我拉著他道:“‘今生今世,我們遇見的,不論好與壞,皆是緣法。’我記得這句話是進香的時候,聽一位師傅說的,不記得什么時候,哪座寺院了?!?p> 他伸手捋了捋我的發(fā)絲,輕聲道:“南兒這是要參禪悟道了…這話也有幾分理,南兒別多想了,費神呢,好好歇著,把身子養(yǎng)好,開春我們出去走走,那時候天氣暖和了,花兒也開了,做幾件漂亮的春裳,我們?nèi)ビ未?,南兒肯定歡喜!”
我拉著他的手,搖了搖道:“是??!如今盤纏也有了呢!”
他咧嘴笑了道:“真是個貪財?shù)男∧镒?!?p> 我欺身靠他肩頭,近日就是喜歡聞他身上的味道,安心,踏實…
不多時,那位陳管事果然來了,我在東次間回避,他迎了出去,卻聽到一個厚重的聲音道:“江小弟,你啊,可真能折騰,來來來,這是你要的兩味藥!你?。≌媸恰?p> 一聽這聲音,我就覺著,這人是個胖子,聲音都那么胖!
“哪里是我折騰了,陳兄說的…別人不知,你還不知?分明是那位小姐能折騰!”聲音漸漸遠了,二人應當是進了西次間。
我想起了那位胖出三四個人的酒肆店家,還說要去買他家的酒,順道蹭吃蹭喝,估計困難了。左右年前天氣寒冷,也不想走動,就讓他回學堂吧,待天氣暖和了,又再說…
不過,他既答應了帶我去蹭吃蹭喝,斷不許食言而肥,總是要犒勞犒勞自己,去打打牙祭。
吃了郎中的藥,時常睡不夠,犯瞌睡,我在東次間囫圇睡了一覺,醒來天已擦黑,起身裹上棉披風,透過窗子留著的那道縫,看著窗外梧桐一樹枯枝,在嗚咽的寒風中搖曳,要變天了,黑云壓頂。
整個人依舊有些迷糊,懶得動,東次間的門卻被輕輕推開了,是婁婆子,看到我站在窗前,被嚇了一跳道:“娘子醒來了?我沒聽到動靜,還以為您沒醒呢!我來看看火盆,別您睡著,火熄了,您進被窩里躺會兒,我把火盆端出去,添點炭,籠起來再端進來!”
婁婆子一壁說著,一壁就端了火盆出去,我漸漸醒過來,問道:“官人呢?”
婁婆子端著火盆,側(cè)過身悄聲回我道:“還在西廂房,說是請那位管事用晚飯,襄媽媽幫著我弄菜呢,給他們弄個羊肉火鍋吧,我先去籠火盆,一會兒跟您說,您也想想,您想吃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