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發(fā)呆,差點被人擠翻了,還好有人伸手拉住了我的胳膊,我站穩(wěn)了一看,是一位胖胖的婦人,比襄媽媽還胖,我急忙向她道謝,她肅著一張臉道:“娘子就不能順著道走嗎?你應(yīng)該走那邊才是!”
我振奮起精神,回到:“我家官人在哪邊?我要去找我家官人!”我指著前面的小巷子…
那位胖胖的婦人愣了愣,瞪著我道:“叫你家官人來找你?。∷粋€大男人!還要你一個小娘子擠在人群里,去找他?!真是!”
我不理會她,再次向她道了謝,依舊往那個小巷子擠了過去…
待好容易擠過人群,站在巷子口,我的鞋上,裙擺全是腳印灰塵,若不是我使勁兒扯著衣襟,只怕衣襟都要被扯破了。
我整個人哆哆嗦嗦,渾身僵硬的站在巷子口,卻有些后悔了,若真的是他,叫他見到我這幅模樣…我不想過去了,我不想見他了…
可是…萬一不是他呢?萬一是別人的畫,只是與他的相似呢?那會是誰?是誰與我何干?
我竟是有些恍惚了,穩(wěn)下來,都到這里了,總要去看看吧,定了定神,慢慢一步一步挪了過去…
那攤子面前有一男一女,背對著我,而攤子主人正在寫對聯(lián),又寫了一個福字,將對聯(lián),福字卷了起來,交于那對夫婦,那男的付了幾個銅板給寫字的人,那人接過,點了頭道了謝。
一陣風(fēng)來,那人急忙去扯被吹起的那幾幅畫,難怪那幾次他回來,一身塵土,卷軸上也是,我還埋怨他,不好生收著…
我越發(fā)貼著墻根站著…我不敢往前了…
我對自己道,回去吧,這個樣子,我們都不愿彼此看見,轉(zhuǎn)了身走了幾步,卻莫名橫生出一股子念想,要拉著他一道回家!
再轉(zhuǎn)身,才一半,胳膊上一個力道拽著我,我被拽到了墻根角,才看清,竟是桃子小姐,還有她的那個丫鬟。
我心底一驚,正欲呼叫,她拽我的力道越發(fā)的大,我的胳膊生疼,見她豎起食指放在唇邊,示意我禁聲,我也不知我是如何咽下那聲驚呼,卻聽她輕聲道:“對不??!上次我沒想要傷了你,你跟我來,我有話要與你說!”
我搖頭,使勁兒搖頭,我才不去,她才不會心甘情愿向我道歉,必有幺蛾子,我不去!
她皺眉,望向我身后,有些著急道:“你真要這樣過去,去看他那樣子,再讓他看到你這樣子?”
我咬著牙齒道:“與你何干?”
她抬了抬下巴,冷聲道:“你不想知道,他賣出去的那些畫…去了哪里?”
我愣住了…她都知道!我不知道的,她知道!?。?p> 渾渾噩噩間,我被拉到了一個茶寮,坐在臨窗一個雅室里,對面的桃子小姐手持茶壺,竟是為我烹茶。
我坐著看了良久,漸漸穩(wěn)住了心神。喚了茶博士端了熱水,那茶博士低眉垂眼應(yīng)了,卻很是識趣,不僅上了熱水帕子,還拿來一套簡易妝奩。
我洗漱一番,重新梳了發(fā)髻,整理了衣裳,這才坐下,端了對面桃子小姐已為我沏好的茶盞,輕啜一口,水溫正正好,入口醇甘,香氣如蘭,余韻悠長,湯色青碧略黃,茶葉微卷,似雀舌,銀毫顯,黃金片,桃子小姐這是抬舉我呢?還是顯擺?竟拿出了黃山毛峰!我卻懶得多想,喝就是了!
恍惚想起父親曾說起的一個笑話,有個不懂茶,卻愛附庸風(fēng)雅的,跑去只做黃山毛峰的茶商那里,一口一個只愛黃山茶,那茶商以為來了個知音,拿出上品松蘿招待,問他此茶如何,那人卻一臉鄙夷道:“我誠心來買茶,你卻只用毛峰招待我,委實不應(yīng)該,我從來只喝毛尖,將你家黃山毛尖拿出來!”
那茶商一愣,方知來了個混子,遂懶得理他,攆了出去。
我如今也在不厚道的想著,對面這個沏茶人…
仿佛有些不應(yīng)該這樣想別人,可是我為何要對她…厚道…
那位桃子小姐卻有些坐不住了,輕聲問道:“你就…不問問我?”
我依舊吃茶道:“問你什么?”
對面那人似乎吸了口氣,她身旁的丫鬟忍不住道:“你這人怎的如此懶憊!真是沒見過這樣無賴的女子!虧得江先生如此護(hù)著你,哼!你…”
桃子小姐一個眼神,堵住了她的下半句。
我卻詫異思忖,原來我也是個無賴呀!難怪與他如此登對!我們原是一對無賴的!
“你可知他支個攤子賣字賣畫多久了?”桃子小姐問道。
這句話,仿若一根鞭子,狠狠抽在我心上,我的江啊!我那驕傲的江哥哥??!…
我知道桃子小姐將我這模樣盡收眼底,且整個人因我的這幅模樣松了下來,笑著對我道:“我不懂畫,我爹爹也不懂,陳管事說的再好,再多,終究是要花銀子的事情…畫可以買,卻不會多花銀子去買!”
我瞪著她,舌頭仿佛僵住了,半晌問道:“是你們買的?”
她點頭笑道:“這鎮(zhèn)子上,除了我家,還有那家有閑錢花在這上頭?”
舌頭的僵硬隨著她這句話,延伸到了我心底,又一寸寸蠶食整個人,我記得江說過,他們家就是個略有見識的地頭蛇…
“那些來買他對聯(lián)的,也不過是給我家面子罷了…”桃子小姐自斟自飲,不再管我,我也不想喝她家的茶…
“你可想過我家若是不給他這個面子,你們又能如何?”她眉眼一挑,接著道:“他就算再寵愛你,又能如何,他們家容不下你,這個鎮(zhèn)子,只要我愿意,依舊容不下你,你的龍骨,志遠(yuǎn)又能如何?”
又是那些謠言,我一直不愿相信謠言是這位桃子小姐傳出去的,如今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著我不得不相信。
“我爹爹一直由著他,不過是我弟弟和我的緣故…”說到這里,她的臉頰泛起紅暈,看的我直起雞皮疙瘩,。
“我知道他愛重你,且由著他好了,不過一個女子而已,我們這樣的人家,三妻四妾本也尋常,沒有你也有其他人,我素來是個大度的…”她抬眉,望著窗外,我順著她的目光才發(fā)現(xiàn),這窗子正正對著那條小巷子,他的書畫攤子,就在眼前,真是難為這位桃子小姐了,如此費(fèi)心!
這時候,沒人光顧他的攤子,他一個人站在風(fēng)口,風(fēng)吹的衣襟扯了起來,身上的厚棉襖加半袖怎么能抵擋!
“你既是他的屋里人,為何讓他穿的如此單薄就出來了,太陽出來了,雪化了,可是風(fēng)大呀!這風(fēng)吹的多冷??!你…”桃子小姐這句話問的我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