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就聽到那位娘子爽朗的笑聲，又道：“您家昨日來拜年的，可是把門檻都踏平了？至于糖果點心不夠么？我這里正好帶了點心來給您拜年，這些都是年前新做的，別家可沒有，就只我們自家人嘗過，特意多做些，想著過年，讓您和您家娘子也嘗嘗！”
我依舊坐車上，我不是那么想見那位娘子，猶豫著下不下車，車簾子就被掀開，就是糖果鋪子的那位娘子，笑吟吟望著我道：“娘子要不下來？去我家坐坐！”
說著就伸出手，牽著我的衣袖，竟附身進了馬車，貼近我，正色悄悄道：“娘子可大好了?”
我并不十分想見她，這才沒有下車，她既特意來問候，也不好駁了人家面子，依舊回道：“大好了！勞您記掛！多謝！”斂衣起身，還是下車有禮些。
她卻嘆息一聲道：“您大好了就好！我們也安心了！您好生將養(yǎng)著，缺了什么千萬言語！”
說著，掀開車簾子，扶著我下了車，接著道：“您二位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我們家新做了蓮子塘，還有咸口的松子糖，五色粟米糕，您們不來嘗嘗多可惜??！”
我笑著與這位娘子道：“官人帶我去湖邊酒肆走走，想著順道帶些給酒家娘子和孩子！”
店家娘子眉眼一挑道：“早說嘛！他家喜歡桂花糕、芙蓉糕、梅子糖，我給您拿去，您等等…”松開我，就往她家店里去了。
只片刻功夫，見那位身形纖細的店家也跟著出來了，與我們見過禮之后，低聲道：“我這渾家莽撞，沖撞了先生和娘子，是我們不是，蒙二位原宥，我也不知該如何與二位說，但凡有…有…有我們能做的，先生和娘子盡管說，我們都不言語，都…都…都會去做的，一定去做的！”
我差點以為他結(jié)巴，仔細聽了，應(yīng)當只是緊張，不知如何說。他家娘子這才上前，接著道：“我家這個不大會說話，先生娘子是明白人，我們就不多說了，這是那酒家喜歡的點心糖果蜜餞，這些是新做的口味，您二位要送人也好…我是想說，最好二位先嘗嘗，看喜不喜歡，下次您就知道自家留哪些了呀！”
那位店家遞過來幾個包裹好的點心袋子，我們道了謝，江欲接過，那位店家卻沒遞過來，只道：“我放您二位的車上吧！”就往馬車走去。
那位娘子挽著我道：“以后江先生、娘子要買了送哪家，一定要與我說，別買錯了，白花錢，人家還不愛吃，不領(lǐng)情，何必呢？”又貼近我道：“您千萬別再一個人出來了，有事您叫迎兒，還有您家里那個婁婆子，來喚我或者成衣鋪子家的娘子，都成！您可千萬記著，別一個人出來，至少帶著那個婆子！”
我心里一緊，望著她，她拍拍我的手，笑道：“您都不出門的，我也就是白囑咐一句！”
我對她竟?jié)u漸生出些感動，這位娘子一壁扶著我上車，一壁道：“你們送別處的，我不敢說，送這鎮(zhèn)子上的人，可一定要問我！”
我們離了糖果鋪子，坐上馬車走了一陣子，我還在想這位娘子的話，有點回不過味兒來…
他粘起一顆糖，喂了我道：“我也是每次見這位娘子，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我嚼著糖，悄聲對他道：“那位娘子囑咐我千萬別一個人出門！”
他一愣，隨即正色點頭道：“對！我們離開這個鎮(zhèn)子之前，你都不要一個人出門…我記得，剛來的時候我就說過，也對襄媽媽和迎兒說過的，別讓你一個人出門！…婁婆子應(yīng)該也說過吧！這是句要記牢的話，千萬別一個人出門！”
我瞪著他問道：“究竟是這個鎮(zhèn)子有說法？還是只是囑咐我？”
他看著我道：“起初是囑咐你，初來乍到，小心為上！如今你也明白，這個鎮(zhèn)子上…還是小心為上！記住了！”
他見我忐忑，又笑著哄我道：“我家南兒最乖了，除了來集市接我那次，還真沒有一個人出過門，如今天冷，就更不愿出門了，是吧！我們在家里挺好的，有什么事使了迎兒、婁媽媽出來就好！”
我覺著我仿佛懂了，心底暗嘆，回家再找機會問問他吧！本來開開心心的出來，如今膈應(yīng)著這個茬兒…
到了湖邊，下了馬車，抬眼卻見到那枯敗的山崖，再不見秋日的絢爛，越發(fā)裹緊了斗篷，直懷疑不該來這一趟。
走得近了，才見到那湖水依舊是一汪青碧，裊裊娉娉升騰著白霧，只那白霧極淡，似有若無的…
“待得下雪了來看，那大雪后的湖光山色才是最美的！”一個洪鐘般的聲音，直震到我耳朵里頭。
一回頭，還是那個有三、四個江的身材的酒家，冬日穿的多，只是他個子高，倒不顯臃腫，可是我還是擔心，他那躺椅還容得下他么？
酒家掀開棉簾子請了我們進去，依舊是整間竹屋子，酒缸越發(fā)多了，還是空無一人，我都有些擔心，怎么總是沒人的，這酒肆的生意…
“你們兩口子又是這個時候來！又是沒人、我閑的發(fā)慌的時候！又是我那渾家做了好吃的！”我還是找個椅子坐下，聽他的聲音，我就是覺著腦仁疼，得習慣下。
那酒家對著江道：“只能說?。 慵夷镒邮莻€有口福，愛清靜的，江先生，你們這是來給我們拜年吧！坐??！你看你家娘子就自己坐下了，多好，上次招待不周啊，就是你一人來的那次，我真沒空招呼您！”
江撇了撇嘴道：“今日你有空，還知道我們來拜年，也沒招呼我?。∵€叫我自己找了坐下！那天怎么那么多人??！嗚嚷嗚嚷的，這差別也太大了，今日竟又是空無一人，天氣還那么好！都沒人！人呢？”
那酒家瞪著他道：“你不是人？有你們兩口子就夠了，要那么多干嘛！又不是要打架，人越多越好！有你們二人陪著我說說話，喝喝酒，一會兒再一道嘗嘗我那渾家的手藝，這日子才叫人過的！”
江依著我身旁坐了，笑道：“合著買你的酒，送錢給你的人多了，那日子就不是人過的了？非要沒人給你錢的日子才是人過的日子？”
我委實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兩個潑皮，什么時候這么熟悉了，他伸腳踢了踢酒家道:“先上茶啊，我家娘子剛剛病愈，頂著一路寒風走過來，先上茶水暖暖！”
酒家瞪著眼道：“你家娘子還要我來招呼？要你這個官人做什么？”
他也不惱，拎起了糖果點心袋子，笑嘻嘻問道：“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