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兒？菜買了嗎？”是那位梅姐姐的聲音，就在門外。
芽兒跳了起來道：“這就去！這就去！”說著，兔子一樣躥了出去，還記著帶上了門。
聽著芽兒的腳步聲一陣雜亂，漸漸遠去…
我有些惆悵，這位梅姐姐仿佛有些不待見我…還是她待人就是這樣？
門被推開，那位梅姐姐探進半個身子，澹澹道：“芽兒這孩子心思單純，你若是不能答應(yīng)她的，就別胡亂許諾！…剛吃了藥，你躺會吧，吃了午飯，我過來…”人影一閃，關(guān)門走人。
我認出她來了，就是那張臉，就是雪地里我看見的那張臉！
先前，她坐床邊，只看見半張臉，沒認出來。這次她探進身子，正好對面，就是這張臉，只是那時候，她的眼神滿是擔(dān)憂，驚恐，如今卻只剩冷淡，冷的人心底發(fā)寒。
也才發(fā)現(xiàn)這屋子沒火盆，那沒有承塵的房梁上，似乎有風(fēng)透進來，難怪冷呢！
我只好脫了厚棉襖，將厚棉襖依照原樣，壓在被子上，整個人縮進被子里，沒有湯婆子，腳那頭已經(jīng)冷了，只能我慢慢捂暖了。
莫名有些委屈，家里頭，婆子媳婦的屋子都是有承塵，有火盆的…
他帶我出來，一路就擔(dān)心委屈了我，這個冬天，在襄媽媽的宅子里，雖比不得家里舒服，卻也從來沒有凍著，哪里像如今…
我卻是不該有怨氣的，人家救了我，給我延醫(yī)問藥，這可是一條命的恩！哪里還有比這個大的恩情！挨些凍可真算不得什么，我怎得如此矯情了…
明明知曉這些道理，還是覺著心里不舒服，就是委屈，眼淚莫名就出來了，身子漸漸暖和，哭著哭著迷糊了過去…
仿佛只是迷糊了一會兒，聽見門外芽兒的腳步聲，推門進來，手里抬著一個托盤，正是芽兒。我急忙起身，卻有些頭暈，手肘撐著緩了緩，才又起來。
一碗白粥，一碟子青菜，一碟子醬菜，芽兒有些局促的捏著托盤道：“南姐姐，我炒的菜不好吃，你將就些啊…”
我扯著棉襖，卻是渾身無力，芽兒看著，急忙擱下托盤，幫我拉好棉襖，我笑著道：“芽兒炒的怎么會不好吃呢！你放心！”
這小妮子拿起托盤，忍了又忍道：“南姐姐，我知道你吃不慣玉米糊，但是白米太貴了，我給你在粥里放了些玉米，要不…這些白米吃不了幾天…”
我點頭道：“好！芽兒盡管放，我試著吃吃！謝謝芽兒了！”
小丫頭臉紅起來道：“沒有！沒有！我去忙了，你吃完了就擱著，我一會熬了藥給你送過來…”
看樣子，芽兒當(dāng)真是一天到晚的活計，都閑不下來，我還想著，既是那位梅姐姐沒空，就問問芽兒，哪知都沒空，只能等她們有空了。
我吃了粥，擱了玉米碴的粥，有些糙，卻是另一種香，青菜炒的委實不敢恭維，只是想想芽兒小小的身子，站在灶房炒菜，就叫人心疼，那碟子醬菜，有些微甜，正好下粥。
這邊廂我擱下碗，那邊門被推開，是芽兒和梅姐姐一道進來了。芽兒端了藥碗進來，又將桌上的碗碟收拾了。
我笑道：“粥很香！謝謝芽兒了！”芽兒小臉紅了起來，抿著嘴笑了笑，低下頭，又看了看梅姐姐，梅姐姐的臉色終于松了松，沒那么冷清了。
芽兒端著托盤，站在門邊，似乎猶豫著什么，我看向她，她低頭，又偷偷打量梅姐姐…
我糊涂了，也看向梅姐姐。
只見她眉微顰，抿著嘴，斜乜一眼芽兒道：“放心，人家養(yǎng)著病呢，我還能吃了她？”
芽兒討好的笑著：“沒有！沒有！我知道梅姐姐最是心善的，只是有些刀子嘴！南姐姐，你別怕梅姐姐，她最是刀子嘴豆腐心…”
梅姐姐已是瞪著她，芽兒急忙道：“我去收拾了！”一轉(zhuǎn)身從門邊溜了出去。
梅姐姐輕輕嘆息一聲道：“這丫頭很是護著你，唯恐我不肯留著你，給你治病…”
我隨即有些明白，柔聲道：“是我為難了梅姐姐了…我明白，開門七件事，樁樁件件都是要銀錢的…”說著，我拿出已準(zhǔn)備好的銀票遞給梅姐姐，與她道：“我也不知我昏睡了幾日，總是梅姐姐救了我，延醫(yī)問藥，又是熬粥，又是熬藥，還有我那一身衣裳只怕都濕透了，如今只穿著你們的，也不合適，麻煩梅姐姐替我兌了銀票，付了診金、藥錢，還有我這幾日吃吃喝喝也是錢，若是還有剩余，就幫我再購置身衣裳吧！”我盡力將話說的圓滿，唯恐惹她不舒服，只幾句話，說的我?guī)缀鯕饨摺?p> 梅姐姐接過銀票，依舊澹澹道：“我看你那一身穿戴就知道，你不缺這些，我們卻是真的缺！我也不與你客氣，你也放心，我拿了斷不會糊弄你，如何用的，都列了清單與你，這一張夠你養(yǎng)大半年，購置幾身好衣裳的！”
我略安了心，聽她接著道：“我這里是間繡坊，他們都叫我梅娘子，你也叫我梅娘子吧，我大不了你幾歲，芽兒也就罷了，你也叫梅姐姐，我聽著都覺著怪…”
這位梅娘子的脾性，真是不知該如何說，依著她就是了，我點了點頭喚道：“梅娘子！”
她沉吟道：“這間繡坊，原本是我娘那邊的一個遠房親戚的，老兩口的兒子得了病，沒多久就走了，只剩兩位老人，為給兒子治病，欠了債。我尋了來，他們認了我當(dāng)女兒，我自然要替他們養(yǎng)老送終。這個繡坊留給我，債自然也是我的。我原本繡花也還成，來了這里，兩位老人也傾囊相授，他們…是兩位很慈祥的…老人！他們也收了幾位女學(xué)生，只是女子家，有了夫家，有了孩子，自然就一心在家，有心有能耐，也做不得什么了，只能是得了空來幫幫我。我這里做活計的幾位娘子，手藝那是一等一的好！”
我不明白她為何要對我說這些，只覺得，仿佛是在沒話找話說…
梅娘子接著道：“救你那一日，就是趙姐姐陪著我去隔壁鎮(zhèn)子，送一身嫁衣。那幾日都在陰著天，也知道要下雪，都沒想到會下了那么大…南娘子也是沒想到吧？”
我輕嘆道：“是呢！我本想著賃一駕馬車，去州府尋我舅父，哪知在去車馬行的路上迷了路…風(fēng)雪太大！”還有我的身子，我一直想問問，又想著，不如等了郎中來一道問…
她依舊沉吟問道：“娘子的夫家也是在州府？還是在臨近鎮(zhèn)子？”
我猶豫道：“有些遠…”
梅娘子皺著眉，問道：“我是不該打聽，只是待娘子好些，我是送了娘子回夫家？還是仍舊往州府？娘子還是要去尋你舅父？”
我點頭道：“尋了舅父，舅父會幫我捎了消息給家里！”
梅娘子這才釋懷道：“那就好！”她指著藥碗，接著道：“南娘子把藥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