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下筆,開門走到院子里,又聽到一聲,我這才聽明白了,應(yīng)當(dāng)是一只貍貓的聲音!
“喵嗚!喵嗚!”
我抬頭四處找尋,終于在院墻上,發(fā)現(xiàn)了一只渾身雪白的貍貓,它也在看著我,輕輕“喵嗚”一聲,很是綿軟,只叫到人心底。
有風(fēng)輕送,拂起它的毛發(fā),那白的近似透明的毛發(fā)…
我只覺一陣后背發(fā)涼,我認(rèn)出它了,是的!就是它!我記得他的名字…
“冥兒!…”這一聲呼喚,仿佛回應(yīng)著我的驚慮,提醒著我…
我卻不敢回頭,我不想見到她,每次見到她就沒有好事,已逼我至如斯境地,還要怎樣?
“我知道姑娘定是不愿見我的,可是冥兒還是找到了姑娘,我也不曾想到…姑娘是有些誤會吧!”
我依舊沒有回頭,只微微頷首,靜靜聽著,也不想回她,我就是失禮了…
“喵嗚!”那只喚作冥兒的貍貓輕輕縱下墻頭,一步一搖的向我走來,若是平日,我定會附身逗弄,可是這只貍貓,我哪里敢!
它極輕極輕走到我腳邊,抬頭看著我,那眼神,竟如嬰兒般赤城,輕聲“喵嗚”直直叫到我的心底,我不由的嘆息起來…
還能如何呢…
“它舍不得姑娘呢!冥兒,好了,來!”身后的聲音道。
這只貍貓卻似乎不肯走,聞了聞我的鞋尖、裙角,又緩緩?fù)艘徊?,卻不再吱聲,只看著我…
良久,才慢慢踱著,從我一側(cè)走過,向著它的主人走去…
我聽得身后那人隱約抱起了它,在我身后嘆息道:“姑娘莫要煩憂了,您馬上就能見到家人了!”
聞?wù)Z驚心,我不禁問道:“見到家人?”不禁轉(zhuǎn)身看著她,那個一身月白的女子,仍舊是貓眼兒耳墜,象牙雕花簪子,那幽幽的眼神,這次離我越發(fā)的近了。
漸漸明白過來,是了,大約是郎中要帶消息來了吧!還是…我卻不敢想…
只見她輕輕一笑道:“是呢,姑娘且安心吧!其實(shí),姑娘委實(shí)是位有福氣的人呢!”
我望著她,想問她,卻更不想與她說話。
正遲疑間,那女子抱著那只貍貓,撫著它的毛發(fā),輕聲與我道:“人這一世,總有起伏,姑娘一直以善待人,故而總有善報,放寬心就是了…”
“喵嗚!”冥兒這一聲叫喚,竟有些纏綿不舍之意。
那女子攏了攏冥兒,嘆道:“以后大約,不會再見到姑娘了,冥兒很是喜歡你,舍不得你,你身上的氣息,它喜歡!讓它很舒服,冥兒這才會想著,再來看看你,姑娘不必顧慮,都過去了!”
又是輕盈一笑,轉(zhuǎn)身向著角門走去,待她關(guān)上角門,看著她們的身形消失不見,我忽的不敢相信,世間竟真有這樣的…
我竟有些恍惚,這莫不是我做的一個夢…
日光正正在頭頂,眼前空空的院落,春風(fēng)依舊,仿佛不曾有誰來過…
回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子,收斂心神,持筆寫字,漸漸靜下來,莫名就覺著妞妞不會有事的,這個乖巧的小寶貝會好好地…
眼見著就要到中午了,才發(fā)覺已是饑腸轆轆,去灶房熱了粥吃了。素日是要歇個午覺的,今日哪里睡得著,干脆轉(zhuǎn)去敞軒,掀開繡架,接著繡牡丹葉子。若是梅娘子她們回來敲門,我也能聽得見。
粘起針,引上線,凝神走了幾針。
“咚咚咚!”還真有人來敲門,敲門聲不急,卻是很大聲,嚇了我一跳,一聽就覺著應(yīng)當(dāng)是個男子在敲門,這顆心提了起來。
“開門開門開門!打了人的那個小姑娘出來!”我還沒明白過來,就聽一個兇巴巴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打人的小姑娘!是說芽兒!莫非那個無賴又去告去了?!委實(shí)欺人太甚?。?!
可我們卻沒奈何…
我躡手躡腳走到了門邊,外頭亮堂,透過門縫,一眼望去,果然是兩個衙役模樣的人,一個手杵棍子站對面,另一個就站在門邊,還有一個年輕男子,身穿蛤蟆綠直裰站一旁,與那個站對面的衙役說著話。
看這樣子,還真像是一家人。
“咚咚咚!”又響起了敲門聲。
“人呢?開門?。 遍T邊的衙役又敲起了門,倒把我嚇得差點(diǎn)跳起來,撫著胸口,站穩(wěn)了,大口喘著氣。
不能應(yīng)聲!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不能應(yīng)聲!不知能不能拖過去,他們這模樣看著就是來敲竹杠的。
我深深嘆息,這正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心里一把一把的荒涼…
梅娘子和芽兒救了我,無論如何我總要與她們同甘共苦,可如今,我也不知我能頂什么用,我的這點(diǎn)家當(dāng),哪里能擋得住他們這樣敲竹杠。
這敲門聲回蕩在空蕩蕩的敞軒里,就像直直敲到我的魂魄,我咬著牙要自己靜下來…回頭看了看敞軒的幾個繡架,我急忙跑過去,將罩著絲絹的繡架一個一個搬到了墻邊上,繡線也折騰亂了,不管了,別被這些家伙毀了繡件就好。
那邊衙役已經(jīng)不耐煩道:“你們躲在里頭有甚用?快開門!!”
“再不開門,我們可就將這破門撞開了!”
過了會兒,他們果然在使勁兒撞門,大聲的叫嚷著:“打了人,躲在里頭有甚用!快開門!叫你不開門??!”
瞅著這個架勢,我不開門他們就不走!
“嘭嘭”撞門聲直撞得我心慌意亂,我深深吸了口氣,咬了咬牙道:“您別撞門啊!我開門就是了!”
終于消停了!
“早干嘛去了?!快開門!!”
我屏息,慢慢拔出門閂,才到一半,一個力道猛的自門上傳了過來。
我哪里經(jīng)得住這樣的力道,手上的門被猛地推開,我的手再拉不住門扇,立時站不穩(wěn),頓時整個人被兩扇門推翻,向后倒去,重重落在地上,我只覺一陣眼冒金星。
衣領(lǐng)一緊,已被人提著衣襟拎了起來,一口濁氣帶著吐沫星子,正正噴在我臉上。我卻顧不得,只忙著伸手杵著地面,撐著身子。
“你是誰?”
“這女的是誰啊?不是那個繡娘!也不是那個打人的丫頭!”
“我沒見過這個女的,我從來沒見過!”
我只覺頭暈的厲害,耳畔聽著這三人的聲音,委實(shí)不愿睜眼看這三人,深吸了口氣,卻被那濁氣熏的…忍了又忍,正欲開口…
領(lǐng)口衣襟卻又傳來力道,那人拎著我的衣襟搖晃起來,噴著濁氣,極是不耐煩道:“你是誰?這繡坊的人呢?說話??!爺問你話呢!你倒是說話呀??!”
我被晃得喘不上氣,心翻欲嘔,整個人一絲力氣也無…
“我說,你別晃了!這人都要被你晃暈了,她暈了,誰來回話啊,好容易有個喘氣的出來!”
那人終于停下了,噴著濁氣道:“行!我不晃了,你倒是說話呀!”
我側(cè)了頭,急忙道:“我…我…我是…來學(xué)繡花的…”我只覺兩只手都在打顫,整個人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