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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

03 冷鍛甲

狄青 顧明樓 3020 2019-08-31 08:00:00

  過得兩日,百花同楚清說起要托元夫人給琥珀和琉璃挑幾個人來,不料楚清一口否決:“這事不合請元夫人出面。”

  忠勇侯府的院子里搭著葡萄架,熏風(fēng)里飄著馥郁的酒氣。

  百花被她哄著喝了幾杯,也有些飄飄然,聲音沒了平日里的沉穩(wěn):“怎么不合了?”

  楚清伸出手指在石桌上比劃,道:“殿前都虞侯,平日里交游的,那都是貴族人家,不是白白地討沒趣兒嗎。再說了,你兩家無親無故,她幫你出面,也于理不合啊?!?p>  說罷見百花蹙了眉頭,她又笑道:“近日河湟安穩(wěn)得很,我哥哥要趕回來給陛下獻(xiàn)禮。有他出面,從禁軍里挑些,豈不更好?”

  百花細(xì)細(xì)想了片刻點(diǎn)點(diǎn)頭、鄭重其事道:“那也得要是官身的。”

  楚清伸手拍她,臉上滿是鄙夷:“官身都是刀刃上撿來的,你不怕她們嫁過去就守寡?!?p>  百花嫌這話不吉利,伸手給了她一巴掌,許是酒氣上了頭,也不好控制力道,打的楚清連聲叫疼。

  再細(xì)細(xì)想她這話似乎也有理,百花道:“說來倒不如挑挑京城府里的管事和侍衛(wèi)?!?p>  楚清笑道:“你若瞧得上,我們外院的連管事倒是個老實(shí)憨厚的,大概和琥珀合得來。妙得很!若是琥珀嫁過來,還可幫我看著那幾個不安分的。”

  忠勇侯府的老侯爺生前納了兩房姨娘,可惜都沒生下兒子。

  老侯爺殉國那年,靈柩才扶回興慶府來,兩個姨娘便在府上爭起主事權(quán),一時鬧得不可開交、從侯府門外過都能聽見里頭聲嘶力竭的吵鬧聲。

  那時候仁多楚清才十一二歲,只關(guān)上了房不理她們,待到漂亮周全地辦完了老侯爺?shù)膯适潞?,這才回頭拉攏了一眾心腹舊人、大刀闊斧整治起來。

  只三日時間,忠勇侯府賣了二十幾個丫鬟仆婦,爾后主持中饋、管教庶母庶妹,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無不讓興慶府中夫人娘子們敬服。

  侯府的門風(fēng)得以清清白白地延續(xù)下去,興慶府里也多了一段忠勇侯嫡女如何雷厲風(fēng)行、力挽狂瀾的佳話。

  多半也是因此,仁多楚清剛過及笄禮,寧國公韓家便上門替嫡長子求娶,忠勇侯府沒有長輩,由大妃做主給二人定了親。

  百花算著如今她已滿了十六,怕是好事將近了。

  “你倒會打算,主意都打到我頭上來了。”百花笑她,“難怪寧國公家急著接你過門呢,有你在,還怕什么庶子謀權(quán)?!?p>  楚清晃了晃空掉的酒壺,高聲叫秋雨添酒,又道:“這家里還沒有主母,我哪敢走呢。好在國公爺和夫人身子都硬朗康健,也不急這兩年;只盼著往后有個厲害些的嫂嫂,不然那兩位姨娘還有得鬧騰呢。”

  百花樂道:“你要等黎廷哥哥娶親,怕是還得十年八年了?!?p>  “若是你不去打仗,倒是個不錯的人選?!背逵终鍧M一杯,手摩挲著杯子,逗她似的。

  百花左手撐著腮,想著仁多黎廷器宇軒昂、驍勇善戰(zhàn),真是個少年英雄,若是能當(dāng)他的妻子,一定很體面——可兩人成親,有了體面便夠了嗎?

  百花好奇道:“定國公家的三郎是個什么樣的人呢?!?p>  “長得斯斯文文的,性子倒是上進(jìn),今年開春便在工部歷事觀政了。”楚清許是吃醉了酒,說話間帶了些傻氣。

  百花想了想,又往前湊得近些,低聲道:“若是之前的婚約不作數(shù)了,你還愿意嫁給他?”

  楚清握著酒杯,想起寒食節(jié)的事來:韓璋分明是想著她愛喝酒才送了兩罐葡萄釀來,舍她嘗了一口之后卻又不許她多喝了;她跳起來搶酒杯,卻被他抓住手腕,又敲了一記額角。

  楚清想著、忍不住抬手去摸額角,好似那余溫仍在,噙著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

  百花蹙眉看著她嘴角溢出的笑容,只覺得這里頭意味深沉,有些說不明的情愫;正冥思苦想間,卻見楚清已趴在桌上睡過去了,百花高聲喚了人來,吩咐秋雨扶了她回房,自己也由珊瑚扶著往外走。

  下弦月靜靜地掛在夜空中,她似乎突然間長大了許多。

  ...

  月末的時候,軍器監(jiān)果真趕出一件樣品來:

  那是一件冷鍛甲,兩寸見方的冷鍛鐵片密密地縫在牛皮上,數(shù)十列齊齊整整地排著在一起;上部則是一體壓制的護(hù)胸護(hù)背,用堅韌的牛皮從肩上相連,牛皮的腰帶油潤發(fā)亮,腰下又垂了兩片膝甲。

  賀監(jiān)事甚至冷鍛了一頂頭盔,后綴護(hù)頸。

  這樣一套精美的盔甲,在昏暗的燈光下尚且熠熠生輝,令百花心潮澎湃,一時失語。

  賀蘭雖早已細(xì)細(xì)端詳過,此時再瞧這盔甲,仍然覺得蕩魂攝魄、震撼心神。

  兩人靜默了片刻,百花嘆道:“得此神兵,更勝千鈞之力?!?p>  “公主獻(xiàn)給陛下的這一件賀禮,必將轟動大夏河山?!?p>  賀蘭剛說得這一句,卻見百花回過頭來,柔柔的燈光映得她肌膚如羊脂玉一般細(xì)膩無瑕,桃花明眸了盛滿了笑意,賀蘭看得一怔。

  只見她微微挑眉,含笑道:“這不是獻(xiàn)給陛下的賀禮?!?p>  賀蘭聞聲呆愣住。

  “這是我送給姐姐的謝禮。”

  ...

  四月的暖風(fēng)吹得人身上酥軟憊懶,百花挑了張紫檀如意紋的美人靠放在書房的南窗下,此時正倚著錦墊讀家書。

  她本以為爹爹會趕在陛下誕節(jié)前回來獻(xiàn)禮,不料她滿心期盼地等啊等啊,等來的竟是一封家書,心頭難免一落千丈。

  四年前,李元昊進(jìn)軍河湟地區(qū),一路所向披靡,直攻下犛牛城,卻迫于衛(wèi)慕山喜謀反一事班師回朝,功敗垂成。

  爾后兩年里,李元昊大刀闊斧整編軍隊、肅清異己、集權(quán)中央;去歲又得線報知唃廝啰發(fā)生內(nèi)亂,趁機(jī)出兵進(jìn)攻,合圍吐蕃國都青唐城。

  唃廝啰部將安子羅據(jù)城死守,夏軍苦戰(zhàn)六月余,正當(dāng)精疲力盡之時,城門大開,精兵魚貫而出。夏軍不敵,潰逃數(shù)十里、撤軍渡宗哥河時,不察來時設(shè)下的旗幟標(biāo)號已遭更換,數(shù)萬將士誤從水深處渡河,踏入不可見底的湍流中,無力掙扎、葬身魚腹。

  李元昊怒不可遏、急求勝過,是年冬月不顧群臣反對,再率大軍進(jìn)發(fā),又一次敗于唃廝啰,幸得忠勇侯仁多黎廷一隊拼死掩殺,才逃得一劫。

  自此,夏軍退守西涼府,河湟地區(qū)由兩國各據(jù)一方、互不侵?jǐn)_,迎來了暫時的平靜安寧。

  求河湟而不得,李元昊便將目光投向了西邊——祁連山腳下有著綿延千里的平坦原野,水草豐美、咽喉要道,自然勢在必得。

  去歲臘月,李元昇率大軍直接從河湟地區(qū)向西北進(jìn)發(fā),于宣化府駐軍,整裝以待天機(jī);仁多黎廷則擢封疆大吏、留守河湟。

  她心里知道,河湟和河西走廊不同,前者已是水窮之處,后者卻是云起之方——爹爹回不來,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瑾瑜替百花訂好了本子,正細(xì)細(xì)地裁著邊兒,忽地瞥見她垂了眸子,忙過去替她揉肩。

  百花這才回神,笑著問她嫁衣縫得如何。

  “公主給的料子太金貴了,我生怕糟蹋了,描了好幾次花樣子總是不滿意?!辫ばΦ?,“幸好這事兒還不急,有人那兒八字還沒一撇、還不知這婚事落在哪兒呢?!?p>  瑾瑜同琥珀幾個說好了一道出門,琥珀已相中了忠勇侯府的管事,琉璃卻還沒個著落。

  百花愁道:“前幾日去相看的那幾個,我瞧著倒是好,但琉璃總是淡淡的,到底還是不合心意?!?p>  瑾瑜頓了一頓,道:“我倒想起一件事來,只是怕不合時宜了?!闭f罷俯首在百花耳邊說了幾句。

  百花聽了忙道:“哪位娘娘宮里的侍禁,姓什么,多大年紀(jì)?”

  “我也沒見過,珊瑚打小跟著他習(xí)武,想來要清楚些。”瑾瑜說著就要跑出去抓了珊瑚來問問清楚。

  珊瑚本在耳房里午歇,半夢半醒間被瑾瑜一陣猛晃、又被她拉著往書房去,一路不住地說什么“宮里”、什么“侍禁”。

  待到進(jìn)了書房讓百花又問了一遍,珊瑚這才聽明白,思索了片刻道:“教習(xí)侍衛(wèi)的那位蕭侍禁么?我們八九歲的時候,他已過弱冠了?!?p>  百花好奇道:“姓蕭?是興平公主宮里的人?”

  珊瑚搖頭道:“蕭侍禁比我們?nèi)雽m還早呢,耶律娘娘卻是陛下登基前一年才嫁過來的,想來只是個巧合罷了?!?p>  瑾瑜忙湊上去,倚著她道:“你從前不是打趣琉璃和蕭侍禁么?”

  珊瑚這才明白瑾瑜打的是什么主意,為難道:“總角之年的事,怎么能作數(shù)呢?況且那蕭侍禁如今已過而立之年了,怕是早已娶妻生子了?!?p>  百花心里有了主意,笑道:“倒不是非他不可。我心想著見見這人,也好瞧瞧琉璃心儀的人是什么模樣?!?p>  珊瑚偏著頭想了想,道:“只是不知道是否能尋到了,那時倒是風(fēng)度翩翩的?!?p>  百花笑道:“過幾日陛下壽辰,整好同內(nèi)侍監(jiān)說這事。憑他是誰,在皇宮里當(dāng)差,還有內(nèi)侍監(jiān)找不著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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