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新年將至，華燈初上。
搖曳的燈光中青色衣裙的女人正在灶臺忙碌著，升騰的蒸汽使她臉頰微紅，平日里清麗姣好的面容此時染上了些煙火氣。
白素問把饅頭放在蒸籠里蒸好，然后將辦好的餡兒和餃子皮一起端到了院中央的石桌上。
“叮?！?p> 奈奈把書擱到了屋里，往后院跑去。
“店長，我來幫你包餃子。”
奈奈穿著紅襖，頭上鈴鐺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她趴在石桌上，興奮地雙眼放光，緊盯著正準(zhǔn)備包餃子的白素問。
白素問用手帕將手擦干后，摸了摸她的頭，“好啊?！?p> 奈奈耳朵動了動，隨后好看的眉眼彎成了個小月牙，“那可不，我可不像某些人，光想著坐著那坐享其成?！?p> 奈奈不用看也知道，此時聽見動靜后緩緩?fù)崎_門的冷尋臉色肯定變差了。
白素問注意到開門的聲音，抬起頭，疑惑地看向他，“冷尋？”
“幫忙。”
冷尋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面上的寒霜似乎并沒有被新年的溫馨而融化半點。
冷尋拋下兩個字后，幾步走到石凳邊。
白素問嘴角上揚，心里有些小竊喜，“行，你先去洗個手，擦干凈后蘸點面粉看著我做?！?p> 兩人都洗完手后，白素問挖了一勺菜放在面皮上，認(rèn)真地教導(dǎo)他們倆，“一勺子餡兒，置于正中，然后蘸點水，沾濕一圈后再粘起來，像這樣?！?p> 兩人小兒學(xué)步般跟著店長的動作。
白素問留神去看他們倆的進度，忍不住指導(dǎo)冷尋，“太用力了，煮的時候，餡很容易漏出來呀?！?p> 奈奈順勢朝冷尋吐了吐舌頭以示嘲笑，“冷尋是個笨蛋，店長，看！我包得是只兔兔哦！”
奈奈捧著餃子湊到白素問面前。
白素問將小兔子放在手心，伸出手指戳了下，稱贊她，“真可愛，正好廚房里還剩下些紅豆，我這就拿來給你當(dāng)兔兔的眼睛?！?p> 奈奈點頭稱好。
白素問起身去廚房拿紅豆了。
奈奈趁店長不在，開始嘲諷，“冷大殺手，怎么連個餃子都包不好?！?p> 奈奈咧著嘴像個小惡鬼，“真可笑，你要不收拾收拾滾蛋吧，讓我來?！?p> 冷尋不理她，她也不嫌煩，繼續(xù)捉弄他，等店長回來了才消停。
白素問將裝著紅豆的小木罐遞給奈奈后，走到了冷尋身后，“我看看，哪一步?jīng)]有把握住力度。”
白素問湊到了冷尋身邊，他們倆是幾日來第一次離那么近。
冷尋嗅到了一股好聞的梅花味，不知是院中盛開的紅梅，還是她身上沾上的味道，清冷悠遠(yuǎn)，很是好聞。
起初白素問身上總索繞著一股清苦甘澀的藥味，冷尋知曉她為治好他的身子費了不少心思，他心疼卻難開口，只能將吐出的言語都擰成個干澀的果子咽下去。
如今他的身子一天天好起來，素問身上那股藥味終于淡去了，就如他所想的那般，她身上是油墨味，是梅花香。
冷尋略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開始自我厭嫌。
她們邊聊天邊包餃子，主要是白素問和奈奈在說，冷尋很少搭話，不過他聽得很認(rèn)真。
他們很快就包好了，白素問去下餃子，奈奈拿了本故事書讓冷尋念。
冷尋一直記著奈奈的仇本不想理她，但眼見她快把刀掏出來了，只能接過書認(rèn)命開始捧讀。
冷尋語氣冷淡，毫無起伏。
奈奈在心里默默評價，不如李?念得好。
過了一刻鐘左右，白素問端著冒著熱氣的餃子，走過來了。
他們倆引頸而望，目光都放在了那盤餃子上。
白素問分別為他們兩個盛了盤餃子。
他們幾個人口味都比較清淡，因此白素問往醋中滴了幾滴香油便端上來了。
奈奈夾了個小兔子餃子往遞到白素問嘴邊，“店長吃我的，不要吃他的。”
白素問咬了一口，剩下的留在碗里。
她小聲嗔道：“奈奈不許淘氣?！?p> 白素問隨后夾了一只跟周圍精致不同的，明顯形狀奇怪的餃子，“尋哥包得餃子很好，我很喜歡?！?p> 他想讓店長吃他包的餃子。
飯后，白素問將剩下的餃子裝進了籃子里，上面蓋了厚厚的棉布。
白素問想讓奈奈去給李?送餃子。
雖說一開始感覺李?來者不善，對他多有警惕，但相處下來他未展露出任何威脅，冷尋亦未有任何動作。
白素問便將李?暫時當(dāng)做可以結(jié)交之人，過年送禮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乖，去給李公子送餃子。”
“好哦。”
奈奈像是早就料到白素問會這樣做，臨行前朝她喊了一句：“店長，新年快樂！”
白素問笑著向奈奈揮手告別，“新年快樂！”
白素問一回頭撞進了冷尋的目光里。
“新年快樂?！?p> 白素問像是沒料到他會這樣說，慌不擇忙地來了一句，“明年快樂！”
冷尋同她：“為何？”
白素問想了下，回答他，“這樣你欠了我一句，明年就要還給我。”
冷尋面無表情地凝視著白素問，當(dāng)她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有些懊惱剛剛的話時，冷尋忽然來了一句——
“好?！?p> …
“喂，哥哥！”
奈奈猛得推開了門。
靠在窗框上，在幽暗的屋內(nèi)隱藏了大半面容的李?被這一叫喊聲驚得緩過了神，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他翻身落地，把手中的酒杯置于桌上，輕笑著問道：“不與店長一起跨年，為何來見我？”
李?伸手替奈奈解開被雪水浸濕的披風(fēng)，他將披風(fēng)放于一側(cè)，遞給奈奈一個精致小巧的袖爐，順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我這里好酒好菜的，你難不成還想蹭一口不是？”
奈奈接了袖爐，將手中的籃子遞給他，“這里是餃子?！?p> 李?特別買了離他們不遠(yuǎn)的宅子，并且李?沒有鎖門，因而奈奈跑來時餃子還沒有涼透。
李?接過籃子，掀開棉布，將里面那盤餃子端到桌上。
李?夾了一個小兔子形狀的餃子，若有所思，“嗯……包得不怎么美觀啊。”
李?看向主動坐到凳子上抓干果吃的奈奈，“怎么還有小兔子？不是店長包的吧？”
奈奈把剛剛?cè)M嘴里的干果咽下去，洋洋得意地挺直了腰板，“是奈奈包的！好看吧。”
李?輕笑了兩聲，未作評價。
李?將餃子吃完了，才開口問她，“為何給我給餃子？”
奈奈眨著眼睛，苦思冥想了一番后答道：“唔…就像你給我糖一樣。”
李?笑了，“你知道我是為何一直對你好嗎？”
你知道我會利用你做什么嗎？你知道我透過你在看誰嗎？
“不知道，但目前為止你對奈奈好，奈奈就對你好?！?p> 奈奈給他夾了一只餃子，“快吃餃子吧，要涼了?！?p> 奈奈不僅帶了餃子，還帶了本書。
李?哪能不明白奈奈的意思，乖乖給她念書，給她山精海怪，描繪百川風(fēng)貌。
奈奈聽得開心，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
直到李?念完那本書，奈奈才罷休。
完全入夜了，雖然李?知道奈奈比他安全，但還是以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為由，陪她一起回去。
奈奈拽著他的衣袖，走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
安靜的夜晚使這條路好像變得很長很長。
她忽然開口。
“新年快樂。”
李?一愣，奈奈的話語喚起了他深藏在心中最深沉，最不為人知的記憶。
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個會給自己包餃子，祝自己節(jié)日快樂的妹妹，愛吃甜食，愛睡懶覺的妹妹，那個……被他親手殺死拋尸荒野的妹妹。
他的妹妹拽著他的衣服趴在他的懷里，咬著字，努力地吐出話語。
“哥……新…年快樂……”
窗外的煙花嗖得一聲飛入半空，在空中綻放出絢爛的光芒，奪目的亮光照亮了他在黑暗中的面龐。
李?目光愈發(fā)柔和，聲音有些沙啞。
“好，新年快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