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全面回憶》

　　李帶從來不是魯莽的人，當他答應肖帆的一刻，就已經決定好了作品。

　　眼下最適合寫的，不是零散的短篇，也不是完整的長篇，而是短篇小說集。

　　尤其是作家自選，或者后世經過精選并再版的短篇集。

　　為什么？因為短篇集比長篇系列難賣，在選題策劃工作上會下很多力氣。所謂選題策劃，說得簡單點就是選哪幾篇小說放到這本書里，以什么樣的方式排序，又給這本書起個什么書名，在腰封上怎么著力宣傳，等等等等。

　　像這些問題，作為策劃編輯你都得說出個一二三來。

　　要想把作者東鱗西爪、拉拉雜雜、發(fā)表在不同地方的短篇湊在一起，而且湊得漂亮，肯定需要一個組織起他們的邏輯。而這個邏輯無非三種：人物相同，世界觀相同，主題相同。

　　這跟「三一律」的規(guī)矩不謀而合。

　　現(xiàn)在的問題就變成了，選誰的短篇小說集。李帶很快想到一個作者。

　　賽博朋克先驅、新浪潮科幻小說之神，菲利普·K·迪克（Philip Kindred Dick，簡稱PKD）。

　　他從二十四歲開始寫作，一生寫出上百個短篇小說發(fā)表在廉價雜志上，生前作品得到科幻小說大師好評，卻一直不為普通讀者所知。

　　用常人眼光來看，他的一生總體而言是失敗的。出生時是早產兒，雙胞胎妹妹早夭，父母家庭關系不好，自己的婚姻也屢次終結、還患有妄想癥、抑郁癥等精神疾病，最終藥物成癮，死于貧困。

　　直到死后，他的作品《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少數(shù)派報告》被大量改編成電影，搬上好萊塢熒屏，他才暴得大名，此時他已經去世十年有余。

　　李帶沒有選擇上面幾部，可能在中文世界最有名的故事。因為它們太過繁雜，組合到一起也不夠連貫。

　　他選擇了自己最喜歡的三篇，將世界觀稍加改動，按照之前的構想，整理出人類與比鄰星上的外星生物「布洛貝爾人」，進行星際戰(zhàn)爭始末的恢弘宇宙圖景。

　　今天就寫戰(zhàn)爭之前的故事。這個故事叫做《全面回憶》。

　　故事的主角奎爾是個辦公室小職員，在地球過著平凡的生活，但他有顆冒險的心，他想去比鄰星做一次太空旅行。

　　然而普通人沒有成為星級特派員的機會。于是他來到一家叫做「Recall」，翻譯過來就是「回憶」的公司，做記憶植入手術，想要植入自己其實已經去過比鄰星的高仿真記憶。

　　按照廣告宣傳，回憶公司植入的人工記憶，比真實的記憶還要精細，臨床時，技術員甚至會趁你手術昏迷的時間，去你家里安置一些跟這段人工記憶有關的小物件，使記憶顯得更加真實。

　　在手術進行的過程中，技術員意外發(fā)現(xiàn)，奎爾的腦海中沒有足夠空間植入仿真記憶，并且陷入催眠狀態(tài)的奎爾還聲稱，自己原本就是比鄰星的星際特派員，而且還把當時的經歷說得事無巨細。

　　技術員推測，奎爾原本就擁有在火星上執(zhí)行秘密任務的真實記憶，知道很多關于地球政府的負面消息，任務結束后有關部門為了保密起見，執(zhí)行了抹除他記憶的指令。

　　一家公司可沒本事?lián)胶瓦M政府高層的事情。他們決定奎爾退了款。

　　奎爾醒來感到很惱火，認為回憶公司虛假廣告騙了他。憤憤不平地回到家去。

　　他在路上被星際特派員追捕，因為特派員認為奎爾已經回憶起了不該回憶的內容，這會對地球政府全能而正面的形象造成威脅。

　　奎爾試圖申辯，這只是記憶公司植入的虛假記憶，不能信以為真。

　　于是特派員用早年間安裝在奎爾大腦中的心電發(fā)射器，證明了他所說的一切。這種發(fā)射器可以隨時監(jiān)控奎爾的異常想法。

　　他今天去植入回憶時，風控系統(tǒng)就被觸發(fā)了。這就是為什么特派員能準確定位到他的所在之處，現(xiàn)在必須把他抓回去處以極刑。

　　故事說到這里，其實就已經很有趣了。

　　主角一直追求生活中的刺激，想要成為星際特派員，甚至不惜制造一次人工回憶，從而擺脫小職員的無聊日常。結果卻發(fā)現(xiàn)，自己原本就是星際特派員，而且所做之事（深度接觸政府秘密）的刺激程度，遠遠超乎自己的幻想。

　　情節(jié)繼續(xù)展開。

　　注定被捕的奎爾投降了，他向特派員申請，希望重新植入一個普通人的記憶?；貧w日常，以后絕不回憶起不該回憶的秘密。

　　但是這么做是不行的，總有一天，不甘于成為普通人的奎爾會再次生出類似的渴望，又會給政府帶來麻煩。他再次懇求，想要植入一個足夠精彩的，能夠滿足他一生夙愿記憶。

　　這樣就可以徹底麻醉掉他，讓他別無他求。

　　特派員畢竟是奎爾曾經的老戰(zhàn)友，于是同意了。他把奎爾送回這家名為「回憶」的公司，為奎爾重新再做一次手術。

　　經過心理測試，技術員發(fā)現(xiàn)，奎爾內心深處最強烈的愿望，其實來自小時候單槍匹馬拯救地球的夢。

　　他曾經見到過外星文明，那個文明長相奇怪，黏黏糊糊，像是海底的水母，自稱是來自比鄰星的布洛貝爾人，目的是入侵地球。

　　但是奎爾向他們展現(xiàn)出了地球人的善良、智慧和仁慈，外星文明首領答應他，只要奎爾還活在世上一天，就決不侵略地球。

　　技術員覺得這種中二病一樣的夢想非?？尚Α５鲇诙Y貌，還是忍住了，并且真的制作出這種記憶，準備植入奎爾的腦海。

　　故事的結尾是，臨床時再次出現(xiàn)同樣的問題，奎爾的腦海中沒有足夠空間容納人造記憶。

　　——因為這件事情，也是真的。

　　【叮。當前玩家主線任務完成度：7/10?！?p>　　仿寫菲利普·迪克的小說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為他的作品本來就以繁復著稱。

　　這個叫《全面回憶》的故事圍繞著記憶展開，講了真實的記憶、虛假的記憶、看似虛假實則是真實的記憶。還包括記憶抹除、記憶挖掘、記憶恢復、記憶仿真這些虛構的科幻概念。

　　不知道放在平行世界，讀者接受程度高不高。但李帶相信，人類內心中有某種東西是相通的，那是雖然平時不常出現(xiàn)，但是靈魂深處一直妥善安放的，少年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