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包車夫的腳力很足，拖著車子狂奔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然后就在畢勛路十七號的門口停了下來。
朱然從口袋里摸出五角小洋拋給車夫，然后便提著自己的包向施存風(fēng)的宅邸走去。
施存風(fēng)的宅子是一棟法式風(fēng)格的花園洋房，綠色的屋頂看上去格外別致。這棟花園洋房本來是一個法國商人的，后來因為他要離開法租界回國，這才把洋房售賣給了剛到上海灘想要找個宅子做寓公的施存風(fēng)。
朱然原本想著自己收到消息以后第一時間就坐著黃包車趕過來，怎么說到得都應(yīng)該算是早的，誰知道施宅的鐵門前面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此麄兊哪討?yīng)該都是上海各家報社媒體的記者，有幾個還在手上提了照相機，看模樣要比朱然專業(yè)多了。這些記者因為經(jīng)常跑新聞撞到一起的緣故，所以有好幾個人彼此之間都算熟稔，碰了面以后就湊在一起三三兩兩地聊。朱然因為剛回上海，入這行的時間短，算是個生面孔，一時間也沒人上來和他攀談，他便一個人找了個角落站了。
朱然雖然不是到畢勛路十七號最早的人，卻也不算最遲的，在他之后還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四五個人。
眼看著黑漆鐵門前聚著的人越來越多，鐵門卻一點兒也沒有打開的意思，外面站著的這些記者便等得有些發(fā)急了。
有一兩個沒什么耐性的暴脾氣就開始在門口大聲嚷著，讓施宅里的下人趕緊開門讓大家進去問個究竟。
“該不會是我們拿到的消息有問題吧？”有個年紀和朱然差不多的記者見鐵門不開，不禁有些狐疑。
“能有什么問題，”邊上一個年紀頗大、手上還抓著個相機的老新聞鼻子里哼了一聲道，“我比你到得早，那時候鐵門就緊閉著。結(jié)果后來巡捕房的車子就開過來了，然后鐵門就開了一扇，將那車子放進去了。透過車玻璃，我看得清清楚楚，車子里面坐著的是巡捕房的探長胡崢。你說要是施存風(fēng)他們家里沒出命案的話，胡崢過來干什么？”
他的話音剛落，那兩扇黑漆鐵門忽然就從中間打開了。守在門口的這群記者登時騷動起來。
“各位記者朋友，大家現(xiàn)在的心情我都能理解，不過大家不要心急?！辫F門里面站著一個穿著紫紅色褂子的男人對大家說道，“在下是這里的管家施榮華，大家且聽我的安排。”
他的話才說到這里，外面守著的這些記者當(dāng)中就有人按捺不住性子，連珠炮似地開口發(fā)問。
“施管家，我聽說施府出命案了，這是真的么？”
“死者是什么人？”
“施存風(fēng)先生還好么？為什么他不出來露面？”
施榮華舉起雙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一些，然后才開口道：“諸位，鄙人知道大家都帶了一肚子的問題過來。但這些問題鄙人并不方便回答?！?p> 記者們登時交頭接耳起來。朱然聽了也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跟著低聲罵了一句：“不方便回答還出來做什么？吊人胃口??？”
聽到朱然抱怨的聲音，站他邊上的一個記者也跟著罵了句：“這幫王八羔子，就知道裝模作樣，要不是最近租界這邊都沒什么新聞，誰樂意這么巴巴地趕過來等在這里啊?！?p> 看到朱然轉(zhuǎn)過頭望過去，那個記者便對著他友善地一笑，一邊對著朱然伸出手一邊對他道：“我叫杜群，《海上奇談》的記者。”
朱然便和他握了握手，把自己的名字也通報了一下。他是學(xué)新聞的，知道有必要和同行們處好關(guān)系，這些同行都是消息靈通人士，和他們混得熟稔了就好像在上海灘憑空多了一些耳目，一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都能知道。
在兩個人互通了姓名的同時，站在鐵門里的施榮華又開口了：“請諸位記者朋友稍安勿躁，很多問題鄙人雖然不方便回答，但是巡捕房的胡崢胡探長是可以作答的。我已經(jīng)在前廳里安排好了，大家請跟著我進前廳。等人都齊了，胡探長自然會把府上的事情跟大家說清楚的。等胡探長說完，大家若是還有什么問題不清楚的，自然也可以再問他?！?p> 聽施榮華這么一說，門口鬧哄哄的記者們才安靜下來，跟在施榮華后邊魚貫進了施宅。朱然和杜群自然也不例外。
施榮華并沒有誆這些記者，洋房一樓的大廳里已經(jīng)擺好了幾排椅子，大廳的最前面則擱著一張長條桌，一個身穿制服的男子正坐在長條桌后邊，一根锃亮的武裝帶從肩上繞過來，斜穿過胸前，上面佩著一個褐色的牛皮手槍套，黝黑的槍柄露在外面。另外還有兩個穿著制服、腰間配著警棍的巡捕肅立在這個男人的身后。
看到這個架勢，朱然哪里還猜不出這個男子就是施榮華剛剛提到的巡捕房探長胡崢。只是他沒想到胡崢竟然會那么年輕，看上去似乎只比他大上兩三歲而已。
原本坐在長條桌后面的胡崢看到記者們都已經(jīng)進了大廳落座，便緩緩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著坐在下面的記者們揮了揮手。
咔嚓咔嚓的拍照聲登時響成一片，坐在朱然邊上的杜群也飛快地舉起手中的相機對著上面站著的胡崢來了一張。
胡崢顯然早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這種閃光燈閃成一片的場景，臉上的表情絲毫不變，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面上掛著和和氣氣的笑容對記者們開了口。
“各位記者朋友，大家上午好。首先非常感謝大家對巡捕房工作的配合，接下來胡某人就把整個案子的情況向諸位做個介紹，也方便大家回報社交差。”
聽到胡崢開始介紹案情，記者們立刻都安靜下來，一面豎起耳朵聽著，一面紛紛掏出自己的紙筆，準備奮筆疾書。朱然也連忙從背包里把本子和鋼筆取了出來。
“差不多兩個小時前，巡捕房接到了施宅管家施榮華的電話，說宅子里出了人命案子。施存風(fēng)先生是法租界里有名的紳士，總探長對這樁命案非常重視，接到報警電話以后第一時間就讓鄙人趕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