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歌酒吧的女招待看到有兩個新客人落座，忙拿著酒水單子迎了上來。
她皮膚白皙，生了一頭蓬松的栗色頭發(fā)，一看就是流亡在上海的白俄女人。
就在朱然還在憂愁自己聽不懂俄語，沒辦法點單的時候，一串流暢的中文已經(jīng)從這個白俄女招待口中說了出來。
“先生，小姐，想要喝杯什么么？今天的特別雞尾酒是馬丁尼和龍舌蘭日出?！?p> 朱然隨意點了一杯馬丁尼，周玉剛剛在小巷子里受到過驚嚇，此刻一點兒都沒有品酒的心情，只是簡單地要了一杯檸檬水。
雖然歡歌酒吧的客人很多，但是酒保和女招待的動作都不慢。朱然手腕上的手表還沒走過五分鐘，剛剛那個漂亮的女招待便端著一個托盤走過來了。
朱然端起女招待放在桌上的馬丁尼輕輕呷了一口，然后問她：“小姐，老伊萬今天晚上在店里么？”
女招待被朱然這么一問，臉上頓時露出驚訝的表情。老伊萬是歡歌酒吧大老板的弟弟，在酒吧里也有入股，所以在歡歌酒吧里長期擁有一處包房。她知道老伊萬借著酒吧的掩護，在這里坐著一些見不得光的生意，有不少熟客都知道這件事情。不過既然大老板不管，他們這些在酒吧的雇員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于老伊萬的所作所為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在女招待的印象中，來找老伊萬的人都是些酒吧的熟客，或者一看就渾身帶著危險味道的粗豪男人，像眼前這個文質(zhì)彬彬的年輕男子，看上去一點兒都不像老伊萬的客人。她不知道，朱然也是今天下午才從胡崢口里聽說歡歌和老伊萬。
“怎么？莫非老伊萬不歡迎我們這樣的客人？”朱然見女招待不說話，便又補了一句。
白俄女招待這才回過神來：“啊，你看到那邊那扇橡木門了嗎？老伊萬就在那扇門后面的房間里。他喜歡在那里和他的朋友們玩德州撲克?！?p> 待女招待離開后，周玉便立刻開口問朱然：“朱然，你剛剛說的老伊萬是怎么回事？你來歡歌酒吧根本就不是為了喝酒放松吧？”她已經(jīng)敏銳地意識到自己算是被朱然騙到這里來的。
“你在這里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爆F(xiàn)在并不是向周玉解釋的時候，朱然應付了一句，便從椅子上站起來，端起酒杯將里面的馬丁尼一飲而盡。一股酒精帶來的灼熱從咽喉處沿著食道迅速向下蔓延，給他平添了不少勇氣。
“朱然，你小心點，別盡在外面惹事。”周玉小聲提醒了他一句。
朱然想了想，將別在腰帶上的一把槍拔了出來，小心地檢查了一下機頭，然后放在了周玉面前：“如果有什么人不長眼過來騷擾你，就用這把槍指著他，你放心機頭都關著，不會走火傷人的?！边@把槍正是朱然剛剛從那兩個被他擊斃的槍手身上摸出來的，想不到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
他之所以把機頭全關了，就是因為周玉以前從來沒有用過槍，別不小心走火把自己給傷了，而且這里畢竟是租界里的酒館，若是真的在這里開槍打死了人，周玉恐怕也難以脫身。一把關上機頭的手槍已經(jīng)足以把周玉包裝成一朵帶刺的玫瑰，讓那些喝得有些微醺的酒客清醒不少，至于那些連手槍都沒辦法嚇退的醉鬼，一般已經(jīng)醉到對女人也不會有興趣的地步了。
放下槍之后，朱然便邁步向之前白俄女招待指點過的那扇橡木門走過去。喧鬧的酒吧里，所有的客人都沉浸在酒精帶來的簡單快樂中，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個中國人的腳步。
朱然的手指在橡木門上叩了叩，然后便聽到里面?zhèn)鱽砹艘粋€男人的聲音。朱然并沒有聽懂，不過他估摸著那是里面的老伊萬在用俄語說請進，便伸手在橡木門上用力一推，橡木門吱呀一聲向里面打開。
橡木門后面的景象要比外面顯得更有秩序，五六個人正圍在一張牌桌邊上玩著德州撲克，還有一個身材火辣的女人蜷縮在墻角的沙發(fā)里抽著水煙。
伊萬坐在正對著橡木門的位置上，他剛剛才用手上的一對K從自己的對手手里贏下了一個大底池，心情甚是不錯。他看到走進來的是一個黑發(fā)黑眼的中國人，便立刻把自己的語言切換成了中文——這對于在上海灘廝混了多年、一直從事著地下生意的他來說，這并不是一件難事。
“怎么了，我的小兄弟？以前好像從來沒有在歡歌看到過你，是新來的嗎？”
朱然把手伸進自己的衣兜里。
看到他的這個動作，在座的其他人頓時警覺起來，立時就有兩個男人把手伸向自己的腰間?？吹贸鰜?，這兩個男人的身上也帶著槍。
“不要激動，我沒有惡意。”朱然連忙將口袋里施存風的那塊金懷表掏了出來，在他們眼前晃了晃，示意自己掏的并不是手槍之類的兇器，房間里的氛圍這才重新緩和下來。
“小兄弟，你是準備在我這里把這塊金懷表賣掉么？”伊萬在面上擠出了一個笑容：“那我這里的規(guī)矩你應該清楚吧？不管你的東西來路如何，我這里都會盡力幫你尋找買家，不過若是交易成功了，我要在里面抽走一成，作為我收的服務費用，聽起來非常公平合理對不對？”這就是伊萬在歡歌酒吧一直做的生意：幫助上海灘的暴徒們處理各種來路不明的贓物，若是價格合適，他也會直接把東西自己吃下。
說罷伊萬又轉(zhuǎn)過頭對著蜷縮在沙發(fā)上抽水煙的女人咳嗽了一聲：“杜琳，你過來看看這塊懷表成色怎么樣?！?p> 女人聽了伊萬的話，這才戀戀不舍地丟下了水煙筒，撩了撩頭發(fā)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朱然這才有機會看清楚她的面孔，發(fā)現(xiàn)她和自己一樣是個中國人。聽伊萬話里的意思，這個叫杜琳的女人是伊萬的左膀右臂，專門為伊萬對流到歡歌里的各色贓物進行估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