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煜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干凈的床上,玄夜服和玉帶整齊地疊放在床頭。屋子不大,有一扇小窗,窗簾是用葫蘆葉子做的,透過葉子縫隙,可以看到外面紛飛的鵝毛大雪。
又開始下雪了啊,公儀煜靜靜地看著窗外。
桌上的滴漏傳來輕微的機械聲,公儀煜轉(zhuǎn)過頭,窗戶前有張桌子,桌子下蹲著的一個少女。
“慢點吃,你瞧你猴急的樣子,都弄到我衣服上了?!?p> 她手里抱著一只潔白的雪鹿,旁邊的小瓷碗里裝著牛奶。
公儀煜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少女放下了碗,抱著小鹿朝他走來。
“咦,你什么時候醒的?也不出聲。”
“我怕打擾到你。你不是在喂小鹿么?!惫珒x煜隨口編了個理由搪塞過去,將臉轉(zhuǎn)到了另一邊。
少女看起來有點生氣:“你這兩天睡得和豬一樣,可不怕打擾到我。”
“我睡了兩天!”公儀煜有些不好意思,他驚詫地從床上撐起來,屋子里很暖和,肩膀上綁著繃帶,傷口也不那么疼了。公儀煜抬頭看著站在床邊的少女,又道:“你這兩天都在這兒?”
“哎,想得美喔,陰康師傅有多嚴(yán)你又不是不知道。”
公儀煜臉上一紅,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少女見他模樣,急忙道:“放心,是燈婆婆幫你弄的?!睕]想到他一個堂堂首席,竟然會緊張到連話都不會說了。少女吐吐舌頭,轉(zhuǎn)身收拾裝奶的小碗,回頭又道:“你再休息會兒,我出去買吃的。”
公儀煜撐起身,看那窗外正飛著鵝毛大雪,心中竟然十分擔(dān)憂:“你別出去,外面風(fēng)大得很。再說我也不餓?!?p> “可是,我餓。”
少女拿了斗篷戴在頭上,將鬢角的碎發(fā)壓在耳后,連同額前的劉海一齊別進(jìn)了帽檐,露出寬寬的額頭。她的眼睛里帶著捉狹般的笑意,如同月沼里泛起的漣漪,她的鼻子高高挺立,像極了圣元殿前那座玉雕的昆侖峰。
公儀煜有些出神,忽覺臂彎里一沉,他驚了一下,忙不迭地將那落入懷里的東西抱住。
“反正你也醒了,你就陪九九玩一會兒?!?p> “它叫九九?”公儀煜端著落入懷中的那只蒼山雪鹿,這是那天他們從地下城里救出來的。
“對呀,你瞧它脖子正好有九個紅色的小圓點,所以就叫九九?!?p> 公儀煜抱起雪鹿,見它脖子那一圈的皮毛上果然均勻分布著九個紅色的痕跡,和其他地方潔白如雪的皮毛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你可要照顧好九九!”少女說完便出門去了。
公儀煜急忙點頭,將九九抱入了懷中。九九剛喝完奶,有些食困,公儀煜便讓小鹿將頭枕在他的臂窩里,伸手順?biāo)亲由系拿?。九九顯然不喜歡這種四蹄朝天的睡勢,被公儀煜摟了幾次便要掙扎著從他懷里跳出來。
公儀煜抱它不住,索性提起了它的后勁,誰知九九兩條后腿一蹬,正好蹬在了公儀煜的肚子上,順勢從床上翻了出去,只聽“嘣”地一聲悶響,摔在了地板上。
公儀煜大驚失色,也顧不得疼,急忙跟著從床上跳下來。九九被他一嚇直接縮進(jìn)了床底。公儀煜只好扶著床沿半跪著,往朝床底下看去。
“九九,有沒有摔疼?你出來讓我看看?!?p> 九九躲在床底瑟瑟發(fā)抖,可憐巴巴地叫喚著,以示拒絕。
“九九,你出來吧,床底下里面又臟又黑多不舒服。”公儀煜有些慌神,急忙又道:“九九,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你先出來。好九九,乖,聽話……”
這樣下去可不行。等安零回來,我就死定了。公儀煜心中著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橫躺在地板上也跟著鉆進(jìn)了床底。這樣可以更好地和九九拉近距離。
九九正趴在床底舔著腿上的白色絨毛,看見公儀煜進(jìn)來,瞬間又往里靠了一點兒。
“九九,你在析城出生,還沒見過蒼山吧。你們一族來自北方遙遠(yuǎn)的蒼山之上,你的祖先曾是蒼山上的圣靈……”公儀煜和九九聊著天兒,講到了圣潔的蒼山,講到了北方的風(fēng)雪,可他每次和九九說話的時候,九九都會傲嬌地將頭轉(zhuǎn)過去。
公儀煜的嘴皮都要說干了的,他覺得他這輩子都沒說過這么多的話,何況還是對著一只鹿。
門外傳來安零和燈婆婆打招呼的聲音。
公儀煜一急之下,翻身滾進(jìn)床底,對著九九使了一招水藤。九九嚇得不輕,撒著蹄子就跑了出來。地板打滑,九九掄圓了四蹄,從床腳直接梭到了桌下,又從桌下跳到了安零懷里,這才終于逃脫了公儀煜的魔爪。
安零剛進(jìn)葫蘆,只見九九迎面飛來。
“怎么了九九,才一會兒不見就這么想我。”安零瞧著灰撲撲的九九:“唉,才給你洗了澡,你怎么又變得這么臟,是不是公儀煜干的!”安零板著臉:“公儀煜人呢,他跑哪兒去了?”
公儀煜從床底下滾出來,笑道:“沒事,我在這兒?!?p> 安零驚道:“有危險么!”
公儀煜拍拍頭上的灰,笑道:“沒有。我在和九九玩捉迷藏呢,是不是,九九?!本啪趴吭诎擦銘牙?,噗噗地朝他吐出了粉紅色的小舌頭。公儀煜的笑容瞬間凝固,臉上頓時微辣辣得。
安零的視線落在公儀煜身上,他是修習(xí)斗技之人,身材修長勻稱,可此時兩邊卻一邊一個腫起的紅印子,看那形狀——是九九干的沒錯了。他這人和九九到底是怎么相處的?
安零干笑了一聲:“沒踢壞你吧?!?p> 公儀煜急忙道:“沒事,我好多了,就連之前的傷都恢復(fù)地差不多了。我還沒好好謝你呢?!?p> “別,你還是謝九九吧,是用九九的血救的你。要不然你現(xiàn)在怎么還有力氣捉迷藏?!?p> 九九是蒼山雪鹿,它們的血可是修復(fù)傷口的靈藥。
“九九的血?那九九豈不是……”公儀煜吃驚,急忙抱起九九檢查它身上的傷口,看了一圈也沒發(fā)現(xiàn)傷口在哪兒。
“哎呀,用的是胎血啦?!?p> 那天安零帶著九九和受傷的公儀煜住進(jìn)了凹堂旅店的葫蘆里。那時候的九九滿身都是黏糊糊的血污,安零就給它洗了個澡,竟然洗出了一盆子的血水。
安零看著那一盆子血,和水,又看看奄奄一息的公儀煜,于是就……不過話說回來,蒼山雪鹿的血是真的管用啊,特別是內(nèi)服,效果立竿見影!難怪赤游子為了得到蒼山雪鹿的血會不折手段!
“對了,你的胸口怎么會一直都是冰涼的,害我還以為你沒救了呢!”
安零及時轉(zhuǎn)移了話題,以免公儀煜再去胡思亂想。
公儀煜道:“聽義父說,在我以前很小的時候得了一種怪病,發(fā)作起來的時候血都是燙的?!?p> “這我知道,你的血燙的很。”安零想到了之前在雜貨鋪前見到的沸騰的血。
“后來在我兩歲的那年,終于遇見了一位恩人,她將一件寶物放在了我的身體里面才治好了我的病?!?p> “所以你的胸口就是涼悠悠的?”
“嗯?!?p> 說起寶物,安零倒想起一件事來,她從口袋里摸出那串鮫珠項鏈。
“還你。”
公儀煜接過鮫珠又重新戴在了安零脖子上:“你拿著,用得上?!?p> “喂,你是不是在嫌棄我的避水術(shù)啊,我可告訴你,就算你們玄武院要我,我還不一定愿意去呢。”
“不,不是,就是覺得,你戴著好看?!惫珒x煜有些笨拙,他饒了饒頭急忙道:“不過這次真的要謝謝你救了我?!?p> 安零比了兩根手指頭:“第二次咯。我可數(shù)著呢。”
雖然這一次若不是公儀煜的出現(xiàn),她也許早就逃跑了。不過這一次不僅看清了赤游子的真面目,公儀煜也追蹤到了蒼山雪鹿失蹤一案,而且還救下了九九,也不枉一場冒險。
“啊,肚子都餓扁了,我今天可要吃雙人份!”安零將買來的食物堆在桌上。
公儀煜坐到桌邊上咽了咽喉嚨:“那我的呢?”
“你不是說不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