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峰之上,風疾霧起,兩條素白錦帶隨著暗流,于及腰的發(fā)間上下翩舞。
空中漂浮的最后一片映霞,終被無邊的暗色逐漸掩蓋,黑夜已然降臨。
隨著光線的消逝,眼中原本還算清晰的身形,也只依稀能被辨出是一個人打盤而坐的廓,孤伶而蕭落。
林初放開指尖那點溫潤細膩的觸感,接而雙手隨意在腦后撥了幾下,縛眼的錦帶便輕落手中。她一邊將錦帶系于左腕,一邊對著臨夏說:“回去吧,我好像都聞著香味兒了?!?p> 臨夏聞言,瞬間忘卻心中的雜事,璨黑的眼睛瞬間一亮:“嗯嗯,回吧回吧。”語氣之切,好似已經(jīng)急不可耐。
兩人一同歸去,白衣悠然在前,黃衫落步其后。
山峰之下,只遠處那一院燈火于黑幕中通亮,與往常一樣等待它的主人夜歸。
但林初心里明白:這座山,不再是以前那樣的靜了。
回到院中,二人發(fā)現(xiàn),除了晚膳已經(jīng)備好,院中的一應物什也已收拾得當。
看著干凈甚過從前的院庭,聞著縈繞鼻尖的陣陣香味,林初現(xiàn)下只有一個感受:遍身輕悅,歸至如賓。
席簡夜歡,一覺天明。
清晨,山中的鶯鳥脆音啼叫,林初與臨夏也難得起個大早,聞著粥香味兒就歡快地聚在一起大快朵頤。
餐席之后,臨越也自覺盡職地收拾餐桌。
醒了有吃,食畢可憩。這樣的生活真是美好至極。
林初摸了摸自己略微發(fā)脹的肚子,心中為自己留下這二人的決定稍感得意。
夏日夜短晝長,在高山上尤其明顯。就說現(xiàn)下,時辰還尚早,光照卻已明艷奪目。
雖然日子過得舒心不少,但她們也未忘記今早還要送“客”。
林初待自己恢復了片刻,便吩咐二人去將那柳家公子提來。
臨越、臨穆應聲剛離開,庭院中就傳來了銅鈴作響的聲音。
“來得還挺早。”林初語氣淡淡得像是隨口念叨了一句,轉而又吩咐臨夏,“你去將我醫(yī)包拿來。”
臨夏聽言去取,林初則系著錦帶緩步行向院門。
走到門后,錦帶也已系好。林初輕手打開木扉,望向門外,看著門外之人,她倒有一瞬間的怔愣。
門外之人,著一身錦澤緞面玄衣,腰間配同色勾紋腰封,顯得身材修長、肩寬腰窄。通身一覽,只領口處線條極簡的木槿花紋做了稍些點綴。
又多看了一眼,林初才略帶遲疑地下出結論:這好像不是昨日那人,但,怎么有點眼熟的模樣。
昨日聽了夜榆的稟報,秦非對這云嵐之徒的醫(yī)術也好奇幾分,便遣夜尋提前去了巧錦閣取物,打算早些過來看看。
秦非看著林初一臉沉思的疑色,也不作聲,只用那雙看似慵懶的鳳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這位女子。
最后,秦非的視線落在了白衣女子交握腰間的左手食指之上,不過也只停留了一瞬便轉開了視線,就似不經(jīng)意地瞧了一下罷了。
還未等林初想起眼前這人是在何處遇見過,對方已經(jīng)不請自如地從旁移步進了院內(nèi),身后還跟著一位手持精紋木盒的墨衣男子。
林初見他入內(nèi),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讓了一下身。等人已經(jīng)進入院內(nèi),她才清醒過來自己做了什么。
她在那一刻深刻懷疑:人吃撐的時候,可能真的會犯傻。
為了掩飾自己的小小失態(tài),林初極為從容地打算合起兩扇木門。
只是,還沒合起,遠處已有一群人朝這邊行來。
看著架勢,這一行人無疑是柳府昨日派來的那一批了,就連那轎子都是同一頂。
林初見狀也省得關門了,索性直接將門敞開著,轉身折回院內(nèi)。
不料,這一轉身,她卻看見之前那不識禮數(shù)的男子,現(xiàn)在正閑適至極地享用著她的木躺椅,心下“噌”地冒起一團小火。
就在她準備上前之時,臨越、臨穆恰巧帶著人過來,落在了院中樹旁的石桌處。臨夏此時也尋了醫(yī)包出來。
事情還是一件一件解決的好,林初想著還是先把柳家人打發(fā)走,再解決這個玄衣男子。
于是,她從臨夏手中取過醫(yī)包,在石桌上鋪開,露出排列整齊的眾多銀針。她從中挑選出幾根長針,逐一扎在柳呈頭部的各大穴位。
眼疾手快,熟練之極。
在柳家一行人到達門口的一瞬間,林初便取下了所有的長針,并放回原位,同時抬頭看向獨自入內(nèi)的柳府大管家柳生。
只見那柳管家如昨日一般謹姿守禮,只身入內(nèi)。
柳管家入院之前便已發(fā)覺,相較昨日,今日院中多了兩位身份不明的黑衣男子,且看上去都不簡單。
心下雖細細揣測,但他面上依舊神色未動:“林神醫(yī),在下守約前來?!?p> 然后,他狀若不經(jīng)意地抬頭,見了那二人,看似大度地禮讓道:“是在下心切了,不知神醫(yī)正在待客,您先請便?!?p> 臨夏等三人聞言,也將視線移向木椅上躺著的那人,心中略有疑惑。
而林初不言其他,只是如往常一樣道:“按昨日之約,你家公子現(xiàn)無性命之憂,你可以將他帶走了?!?p> 說著,她伸手指了指柳呈所在的方向,語氣一轉:“記住,昨日我所說的?!?p> 柳管家一聽即懂,躬身作揖道:“明白,在下現(xiàn)可否喚人進來?”
林初微微頷首,便不置一詞。
正在柳家眾仆進院之際,那一直安于閑憩的秦非卻動了一下。一直站立一旁的夜尋會意,捧著手中的木盒走向林初。
臨夏隨之而動,也步向林初,身形攔在了夜尋跟前。
榻上之人做解釋一般閑散出聲:“十六那夜得醫(yī)于此,謝禮。”
夜尋聞言單手執(zhí)盒,又從懷中拿出一張疊好的紙張遞給臨夏。
臨夏順手接過兩物,腦中想著十六那日:好像是將小姐跟丟的那晚,可是,小姐不是繞道去了巧錦閣么,又何時救了這人?
林初也回想了半晌,終于記起了這人。雖不知他這話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但此刻也能默默地咬緊皓齒。
那邊還未離開的柳生,早已不露聲色地將這些話納入耳中,但手中卻依舊忙著自己的事宜。
林初對這位挑事的不速之客,顯然不喜:“哦?我醫(yī)治過的人不計其數(shù),哪還記得您是哪位。”
“朝暮樓?!鼻胤撬茮]聽出話中隱藏之意,轉頭看著她,唇角微彎,似笑非笑地直報家門,“秦非?!?p> 一時,院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