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淋漓公子
下車以后,兩人都有些局促,連帶著什么陰謀啊,地圖啊,全都拋到了九霄云外。
清歡忍不住清清喉嚨,自顧自地往前走去,沒承想,剛走出一步便被叫住了。
她腳步一頓,手心里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扶莘見她扭扭捏捏不肯轉(zhuǎn)身的樣子,心里暗暗地笑了一下,特地從后面繞到了她面前。
看著她低垂著個腦袋,他又不免小小地調(diào)笑一下:“這地上的落葉真是好看?!币粯分螅瑓s又點到即止地雙手捧衣,自下而上蓋住了她低垂的眉眼,也蓋住了她將紅未紅的臉頰。
算是盡量顧全了她的面子。
有物遮面,清歡一顆羞窘的心也略略放下了些,理智也開始回復(fù)。
也怪不得她這個樣子。
實在是扶莘從頭到尾幾乎都在無知無覺的狀態(tài),直到最后一刻才醒轉(zhuǎn),不知前因,后果就比較耐人尋味。
總像是她一個姑娘一時把持不住,然后就趁人之危了。
最可怕的是,她還有前科,在扶莘心里,前前后后加起來有兩次都是她強吻,在男人心里,幾乎就有了某個確定的推測。
偏偏她還沒辦法。試想,要是一個姑娘在親了一個男人一口以后,一臉驚慌并且滿面通紅地解釋,說她不是故意的,這一切只是個意外。
可能只有鬼才會相信這番說辭……
所以,清歡只好像現(xiàn)在這樣躲著,哪怕不看他也好。
不知是不是錯覺,或許是衣服的原因,她的鼻尖始終縈繞著若有若無的清冷梅香,和他身上的味道很是相似。
就這么過了一會兒。
正當清歡準備好要面對自己的時候,卻聽得對方說:“我手酸了,你自己捧著罷?!?p> 語調(diào)溫和,聲音不清不重,只是隱隱間卻偷著一股子笑意,不免令人深想。
她的手下意識扶住了衣服,隨后,聽得一陣腳踩落葉的聲音。
他應(yīng)該是往別處去了。
這下清歡才算真正放松下來,她先試探性地從那衣服里探出兩個眼睛,賊兮兮地向前看看。
視線里唯有幾棵蒼勁古松,外加一地落葉,兩者之間夾一縷清風(fēng)。
清歡看看面前的白色衣裳,不知為何有幾分失落,她撇撇嘴,把這件衣服抖摟抖摟展開來看。
這是一件普通的男子制式月白色的長袍,上面沒有一點花紋和裝飾,除了大小,和扶莘穿的那件簡直是一模一樣。
這是給她的嗎?
但是她為什么要跟他穿的這么像?
奇怪!
清歡一面在心里腹誹,一面乖乖地轉(zhuǎn)過身去,準備到馬車里面換上。
畢竟扶莘的安排一般都有其用意,最好先不要妄加揣度,到時候就知道了。
豈料今日的意外是一重接著一重,簡直像那古詩里吹捧的愛情一樣,可以說是綿綿無斷絕。
清歡剛拉開了馬車的簾子,便看到了赤裸著上身的扶莘,相必是跟她想到一塊兒去了,都想在車上換衣服。
上次她用匕首割破扶莘衣服的時候,其實看的并不怎么仔細,這下可好,直接給她來了個大全景。
命運還真是“眷顧”她。
她看著眼前這個人,雖然他是背著站的,并不能看到他的面龐,然而他烏黑的長發(fā)有一半披散下來,映著玉石一樣的肌膚,有種別樣的誘惑。
扶莘似是感覺有異,轉(zhuǎn)過身來。
現(xiàn)在,尷尬的對眼時刻又出現(xiàn)了。
清歡頗為無奈地笑笑,剛放下了簾子,又馬不停蹄地跑出五米開外站定。
任憑她再怎么裝作若無其事,一切都在以一種奇妙的態(tài)勢發(fā)展著。
等了一會兒,扶莘理正衣冠下了車,見人站得遠,也不過去,只特意提高了聲調(diào),說了句“我好了”。
清歡聽了,也不作停留便朝著馬車走過去,經(jīng)過扶莘身邊的時候,也只當是沒看到,目不斜視地繞過他。
只是身板挺得直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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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師徒兩人到達詩會地界的時候,已經(jīng)有許多人了。
所謂斗詩,是歷年詩會的傳統(tǒng),也是選拔人才的一種途徑,說是斗“詩”,實際上是詩詞皆可,不論文體,有才為先。
只要是此地自恃才高的人,都可以走上擂臺,下面的人可向其挑戰(zhàn),唯有勝者才能在擂臺之上留到最后。
為了保證比賽的公平性,來詩會的每個人都要著白色衣裳,戴白色長紗斗笠,讓人辨不清身份,只以才華論英雄。
這些,清歡也是聽扶莘說的,畢竟她棄文從武已有多年,而詩會也是是最近幾年才興辦的,她還從沒參加過。
清歡站在人群后面的位置,本就看得不夠真切,再加上眼前的一層白紗,一切就愈發(fā)朦朧了。
她忍不住偷偷在紗簾的下擺上邊撕了個小洞,趁沒人注意,便把那小洞提到眼睛前面往外看。
只見眼前是一片白的海洋,中間的擂臺上唯有一人端坐,海洋里的人們紛紛指著指著臺上的人,或竊竊私語,或搖頭嘆息,或義憤填膺。
就是沒有一個人上臺。
清歡放下簾子,拍了拍前面一位大哥的肩膀,隨即裝作讀書人的樣子一本正經(jīng)地作了個揖問到:“兄臺,我們因事途中耽擱了一天,初來此地,不知兄臺能否為我等說說現(xiàn)在的情況。”
這個人,便是剛剛義憤填膺的其中一個。
“你們剛來,是不知道這小子有多猖狂。”他這說話的口氣,像是恨不得把唾沫星子都飛出來似的,“昨日的時候,他第一個便上了擂臺,與旁人大比了十多個回合,硬是憑一身驚才壓倒了此地的一眾讀書人。那倒也罷了,最可氣的是,今日早晨,此人便大放厥詞,說我等……我等數(shù)百人之才加起來尚不及他十之一二,在這簡直是浪費時間,沒過多久便自報名號,稱自己為淋漓公子?!?p> 這是真的狂了一些,詩會上人人都要著白衣戴斗笠,為的便是不披露身份,但有一人可以例外,便是那斗詩最終的勝者。
唯有他可以摘下斗笠,因為按照規(guī)矩,勝者無須任何條件便可受朝廷封賞的官銜。
他如此自報家門,相當于向所有人宣告——他一定會贏!
清歡忍不住在心里贊到:真乃狂士也!
得到這些信息,她已經(jīng)不打算再問,然而那位回話的兄弟卻還想再說,反而向她湊近了一步。
見到這一幕,清歡難免有些哭笑不得,那位淋漓公子真是把這些人得罪的不輕啊。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這也難免,他們讀書人,向來講究溫良恭儉讓,即使是才高八斗之人勝了鄉(xiāng)村小子也必定要道一聲承讓,這樣才符合他們心中的修養(yǎng)。
冷不丁冒出個不謙反傲的異類,不讓人詬病才怪。
之間那位兄弟先是左右觀望了一下,隨后壓低聲音說道:“要說那淋漓公子,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沒有個正經(jīng)事做,成日留戀于花街柳巷,給那里的姑娘寫些淫詞艷曲過活?!?p> 他似是講到動情處,自以為高明地甩了甩衣袖:“即使他的才情再高,我輩讀書人也不屑與他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