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十八 復仇者的死磕

　　三個星期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在馬爾頓奴隸區(qū)的訓練場內(nèi)，兩人正在對峙。

　　這是杰和格雷果之約，也是災民在成為角斗士前的第二輪戰(zhàn)斗中的最后一場比賽。這一輪的戰(zhàn)斗允許使用武器，只不過要在開始比賽后，自行想辦法去處訓練場邊緣的武器架上取——至于怎么在敵人眼皮子底下取走武器，亦或者怎么阻止敵人拿到武器，那是你的事。

　　此時，天色有些陰沉，杰和格雷果正傲然屹立于將要決斗的二人之間，四目冷眼相對，氣氛劍拔弩張，他們究竟在想些什么無從得知。

　　比格諾斯與克洛寧也打量著彼此。

　　昨晚，杰特地安慰比格諾斯說，你就正常打，能贏最好，贏不了也要保住命，格雷果那邊，自有它來處理。

　　比格諾斯從心里是感謝杰的。這三周，他見識過災民們在這兒的悲慘遭遇，被打掉牙的算是好的，缺個胳膊短個腿算是一般，慘的直接雙目失明——眼珠被人活活扣了出來。

　　“在這兒，你越弱，壞人越多?！苯苓@么說。

　　比格諾斯不強，可是在杰的保護下，他甚至有點忘卻了他所處的兇險環(huán)境，以至于決賽前，他的心理近乎于沒有什么波動。

　　但真到了面對著克洛寧要展開廝殺的這一刻，他雖保持著杰所教導的防御姿勢，但心里早已波濤洶涌。上場之前，他本以為沒什么大不了的，如今心臟跳動的都快要蹦出來了一樣，加之多多少少有些對克洛寧的愧疚，氣勢看起畏畏縮縮。

　　而克洛寧這邊卻恰恰相反，他身上的殺氣簡直呼之欲出，整個人的形體都因為筋肉充血膨脹而大了一圈。仔細聽之，除了劇烈的心跳外，他捏拳頭的骨頭已然咔咔作響，連眼睛都已經(jīng)完全充血變紅，完全是一副殺紅了眼的樣子。這到底是經(jīng)過了怎樣的訓練?。?p>　　在他們兩人身旁更是圍滿了人，有渾身是血的角斗士——這些人已經(jīng)通過了第二輪比賽；也有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這場決斗的奴隸販子們——他們抬走了第二輪比賽的敗者。

　　他們都在等這一場比賽的結(jié)果，或是被迫，或是主動，或是有著別的什么目的。

　　只是現(xiàn)場猶如暴風雨即將來臨前一樣安靜。

　　一道驚雷打破了這片寧靜。

　　格雷果聲若雷霆。

　　“三！”

　　“二！”

　　“一！”

　　“開始！”

　　“喝?。　?p>　　比格諾斯還不及反應，便聽聞克洛寧一聲『暴喝』，聲音之大震耳欲聾，雖然沒有什么傷害，但卻成功的吸引了他的注意，讓他愣了幾秒。通過這聲大吼，克洛寧成功的震懾了比格諾斯，成功取得了先機。

　　看到這一幕，一旁的杰拍了一下腦門，暗道不好，這種粗獷戰(zhàn)法與杰細膩戰(zhàn)斗特點完全不符，所以它并沒有教導比格諾斯，但這是格雷果的慣用伎倆，沒想到這次卻這里著了道！

　　見搶得先機，克洛寧也不去想著去拿周圍陳列的武器，而是左手徑直向比格諾斯以『手刀』直攻比格諾斯的太陽穴?？磥砀窭坠徒軐Ω穸酚兄嗤囊娊狻獙幏诺稑?，不失一先；若攻一先，必取要害。

　　比格諾斯雖確為克洛寧爆喝聲所驚駭，但立于頭前的雙臂還是成功擋下了這一次攻擊。不過，畢竟是失了一先，吃了這一擊后有些許站立不穩(wěn)?？寺鍖庬槃荻鴵簦笫只茷槿?，『猛擊』比格諾斯右肩，試圖將其徹底擊翻。

　　杰是教過比格諾斯在戰(zhàn)斗中平衡的重要性。若比格諾斯此刻側(cè)身而倒，那么克洛寧的右小臂必定會以環(huán)抱之勢緊緊卡住自己的喉部，進而突進兩步，將自己的頭部鉗制于右臂之下。介時，依憑『絞喉』的姿勢，他只需要身體自然后仰便能依靠自身體重，輕易掰斷比格諾斯的脖子。

　　知此一著的比格諾斯，身成弓形，向后猛退，在試圖化解克洛寧的沖擊時，臀部下沉，重心后移。

　　一剎間，那只曾經(jīng)撲向他的怪狼在他眼中取代了克洛寧的位置，一閃而過。

　　然而，與那時反擊還需通過大腦的思考不同。這三個星期的勤學苦練已經(jīng)讓他的身體自然而然的展開了反擊。

　　借助克洛寧的沖擊，比格諾斯提腿蹬向克洛寧的腹部；同時，雙手緊抓克洛寧衣領(lǐng)，趁勢后座，待臀部著地后，借以為支點，繼而后滾，泄力至后背與肩膀，依著慣性，將克洛寧撬向空中。

　　克洛寧受此沖擊慣性影響，竟一時難以控制，被像單腿的桌子一般蹬起。他以一條弧線的形式從比格諾斯的上空翻過，重重的摔在地下，成極為不利的后倒姿勢。若此時比格諾斯完成后翻動作，必然會騎坐在克洛胸前上，這是杰使用過的『過頭摔』，若是成功，屆時，勝負已定。

　　可克洛寧在這三周也經(jīng)受了難以想象的高強度訓練。在被蹬到空中的過程中，他果斷放開了抓著比格諾斯右肩的手，雙手轉(zhuǎn)而借后翻的力量掰開了比格諾斯抓著他衣領(lǐng)的雙手，在倒地的一瞬間，手與肩同時發(fā)力，愣是掙脫開來。

　　兩人此刻雙手均被解放，雖然摔在地上，但都立即雙臂拍地，由后倒的姿勢迅速彈起回正，背對背的站了起來。

　　這一套交鋒下來，動作行云流水，見招拆招，不愧有名師指導，讓在場的門外漢們看的目瞪口。

　　“屌！”不知有誰沉浸于這二人拳拳到肉的格斗中，叫了一聲，但隨著格雷果的瞪視，現(xiàn)場很快又安靜了下來。

　　可安靜也卻是兩人第二輪交鋒的開始。此刻，他們已完全沉浸在戰(zhàn)斗中，將仇恨、憤怒、緊張、恐懼統(tǒng)統(tǒng)忘在一邊，心中只想著盡快擊敗對手。

　　因為復仇和仁慈都是勝利者的特權(quán)。

　　背對背的兩人趁此時機，正好迅速跑向放置在一旁的武器架，沒有什么時間供他們仔細挑選，就近各自拿起了一件武器?？寺鍖幷业搅艘话讯痰?，而比格諾斯則撿到了一柄長矛。

　　若單論武器強弱，所謂一寸長一寸強，無疑是比格諾斯這邊占有優(yōu)勢?？擅@種武器威力雖大，善使者卻并不多，就算是杰，也是以劍擊見長的，沒有那么多時間教會比格諾斯所有兵器。反觀克洛寧這邊就不一樣了，刀劍人皆愛用，使用之法亦頗為方便，在熟練度上，無疑克洛寧占優(yōu)。

　　拿到武器的兩人對峙些許，仗著武器優(yōu)勢，比格諾斯率先進攻，疾奔而去，揮矛弓步『突刺』。

　　但這一次刺反而令場下的杰捏了一把冷汗。

　　比格諾斯不但沒有發(fā)揮矛類武器攻擊距離遠的優(yōu)勢，更是犯了和剛才克洛寧一樣的錯誤——沖擊力無法化消，若這一次不中，克洛寧揮刀上突，比格諾斯定當立斃當場。

　　“刺中啊！拜托了！”比格諾斯在內(nèi)心中默默地禱告，在刺出這一矛的瞬間，他也明白自己有多么的蠢。

　　可幸好他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就在禱告時，看不見的能量環(huán)擴散四周，被沖擊之人都為之心悸，一種熟悉的『恐懼』感再一次出現(xiàn)了。

　　“?。?！”

　　已經(jīng)被這種感覺驚嚇過一次的格雷果已然呼喚出了碎石拳套，警惕的觀察這四周。這正是之前他看見幻覺時的感覺。

　　『恐懼』感轉(zhuǎn)瞬即逝，克洛寧錯失了一刀斃命的最佳時機，只得穩(wěn)住底盤，將身體向左傾斜閃開正面的突刺，以右手將矛身推離自己的身體。

　　可當矛身略過克洛寧的那一剎那，他迅速的用右手抓住比格諾斯放在矛上的左手，左腳向前猛進一步，借此推動左手中的短刀扎向比格諾斯咽喉。

　　一道白光直襲比格諾斯面門，見此情形，他急忙放開持矛的左手，以拳頭『猛擊』克洛寧的左腕，將將擋住了刺來的短刀。

　　二人角力，一時間相持不下。一者執(zhí)矛，一者持劍，眨眼之間，均是殺機。

　　“你必須學會應用你的身體！”杰的教導突然在比格諾斯耳畔響起，“所有想著拿著載體就變強了的人都是大錯特錯了。熟練地使用才是真正的變強?！?p>　　比格諾斯進一步放開了持矛的右手，右腳跟進前跨以弓步穩(wěn)定重心，將剛剛解放的右手置于克洛寧持刀左臂后側(cè)，收緊手肘向自己這一方發(fā)力，將克洛寧的左手手肘向反方向掰去。

　　他要用克羅寧的刀砍死克洛寧！

　　克洛寧見勢不對，不得已放開了手中的短刀，卻順勢鉆入比格諾斯懷中，雙手急速上提，穩(wěn)穩(wěn)地掐住了比格諾斯脖頸。

　　不過，這他一手確全然沒有注重保護自己，比格諾斯也趁勢收手，反過來掐住克洛寧的脖子，兩人就這么徹底的陷入一個困局。

　　要么同時放手，要么同時去死。

　　這時，克洛寧的復仇心將恐怖平衡推向了最糟糕的一面，他是不會放手的。比格諾斯害死了林望鎮(zhèn)的所有人，害死了他的父母妻子，更是害死了他的女兒！

　　克洛寧此刻決殺比格諾斯！

　　“克羅寧……”比格諾斯從牙縫中擠出斷斷續(xù)續(xù)的話，“放開手，不然我們都得死?！?p>　　“死……就死……”克洛寧漲紅著臉，他根本喘不上氣，本就腫脹的眼睛如今更是有一半近乎凸起在外面，他是抱著同歸于盡的想法來的。

　　一士明死志，何人可奈之。在沒有做好拼命打算時，比格諾斯就已經(jīng)輸了，他從未想過自己昔日的好友會對自己恨得這么深。

　　而他現(xiàn)在從朋友身上感受到的，還不僅僅是仇恨，還有憤怒！

　　那是一種周遭被破壞的不平，也是一種信任被辜負的敵視，一種想要扭轉(zhuǎn)這一切悲慘境遇的沖動！

　　比格諾斯理解了。

　　為什么克洛寧會變成這樣。

　　憤怒，恐懼，憎恨。

　　滿腔悲痛何以泄？

　　拋心挖肺斬敵顱。

　　可比格諾斯還不想死。

　　逼命的恐怖感再一次襲來，本以為無法戰(zhàn)斗的人卻因為本能，想要活下來。

　　比格諾斯咬咬牙，他的腦海中出現(xiàn)了亞門內(nèi)爾的身影，亞門內(nèi)爾狡詐的算計、虛偽的笑容、強橫的態(tài)度、恐怖的實力以及亞門內(nèi)爾燒死他全家的殘忍成性！

　　此刻，這些痛苦的回憶全數(shù)化作了比格諾斯戰(zhàn)斗的力量，莫名的被凝視感再一次噴薄而出，只是沒人分得清這到底是眾人屏息凝神的側(cè)目，還是不可名狀的恐怖。

　　他決不能倒在這里，他一定要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付出代價！哪怕對手是自己曾經(jīng)的好友，哪怕對手也是一個苦命的人！

　　行隨心動，招隨境遷。

　　比格諾斯一頭磕向克洛寧，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兩人微微都有些站不穩(wěn)。

　　這一手本是偷襲，但沒想到自己不精于使用，竟讓兩人都出現(xiàn)了輕微的腦震蕩。

　　可就算這樣，已經(jīng)癲狂的克洛寧挨了這一擊并未松手，甚至還反磕了回來。

　　兩人就這么掐著脖子對著磕了起來。

　　在場的眾人更是看的目瞪口呆，大家都是災民，雖然拼得慘烈，但也手下留情，就算被賣到奴隸商人手中，也很少有人去傷及對手性命，可這兩人怎么死磕上了？！

　　在這看呆后的一片寂靜中，只有頭顱對撞發(fā)出的咚咚聲。

　　這聲音是那么的沉悶，好似沉鐘一口不斷悲鳴，訴說著滿腔的無奈。

　　這兩人一下一下又一下，磕的是滿頭大包，頭破血流。

　　而除了比格諾斯和克洛寧的死磕外，杰與格雷果之間的氣氛也是一觸即發(fā)，杰幾次想出手阻止，卻統(tǒng)統(tǒng)被格雷果攔了下來。

　　“決斗比賽，公平為先，比兇斗狠，一死方休。這是兩個人的決斗，容不下第三人！”格雷果擋在杰的面前，搬出了競技場的規(guī)矩。

　　“算上賭注，真的不是四個人的比賽么？！”杰也毫不示弱，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利刃呼之欲出。

　　就在這時，互磕的聲音卻停了下來。

　　兩人的意志雖然不相伯仲，可肉體卻已承受不住這反復的沖擊，一起昏了過去。

　　現(xiàn)場一片嘩然。

　　“哼。廢物一個，這就倒下了。這算什么？平局？！”格雷果哼了一聲，看著杰吐出一句話來：“既然你剛說是四個人的決斗，那該我們來吧！”

　　“嗞噌嗯——”寶劍錚然出鞘。

　　眼見情勢一觸即發(fā)，奴隸商販人群中鉆出了一個光頭胖子，揮著手打斷了即將爆發(fā)的爭端。

　　“兩位！兩位！等等，等等！”來者正是販賣林望鎮(zhèn)奴隸的人，“剛才我看的入迷了，忘了給您們傳達麥澤金女伯爵的口諭。”

　　杰和格雷果對望了一眼，互嗆了一聲以示不服，繼而收起了自己的殺意，轉(zhuǎn)而面向那光頭胖子。

　　“麥澤金女伯爵決定召開一場特殊的決斗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