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亮,篤篤的敲門聲起,挪開啟板,是張璋兒。
張璋兒有些吃驚:
“鄭小天,你起這么早?”
鄭小天正擦額頭上的汗,看起來身上熱氣騰騰。
與搓著手輕輕跺著腳的少女形成鮮明對比。
昨晚下了霜,冬天的早晨有點冷。
“張姑娘這么早?”鄭小天有些掩飾的讓來路,一道晨曦從街道上穿透進(jìn)來,屋里立時亮堂了。
年輕道長打著呵欠,伸了伸懶腰,從客房出來,“這個鄭小天啊,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覺,在練竹劍呢!”
張璋兒好奇道:“竹劍?我看看是什么樣?!?p> 少年每次見到張鐵匠這個寶貝閨女,跳脫的性子就不自主的收斂了,有些難為情的道,“哪里是什么竹劍,別聽道士胡叨叨?!?p> 的確,水家餅店除了一把砍刀,哪里還有什么像樣的殺器?現(xiàn)在知道水家燒火棍原是一件寶貝,但這東西已引來主人雙方身亡了,少年拿一把竹片當(dāng)劍,的確是一件難為情的事。
張璋兒已跑到后院在一方石磯上撿起了那把被道士稱為“竹劍”的竹片,上面還浸著汗水。
看得出餅家少年有多用功。
張璋兒翻了翻,嘴角掛著笑,這的確是一把普通的竹片。
又瞥了一眼石磯上的書頁,有些驚奇道:“《碎城訣》?好厲害的功法!”
年輕道長搶過來翻了翻,一臉嫌棄地扔回石磯上,“我當(dāng)是什么東西呢,這個《碎城訣》,是有名的花架子王,是個劍客都不會練這種功法的?!?p> 張璋兒臉上寫滿了不滿,“你這個道士,咋這么不講禮數(shù),有這么糟賤前人的心血嗎?”
年輕道士笑道,“貧道說得不對?據(jù)貧道所知,這個《碎城訣》,是一門江湖遺失的秘笈,當(dāng)年曾在江湖上掀起過軒然大波,話說這也不是術(shù)士團(tuán)的路子啊,為什么會記錄在《水氏術(shù)錄》這個冊子里呢?”
“我說小天,不是我沒警告過你,這個功法雖然能夠速成,但不屬于上乘功法,我不建議你練這個。要是你的目的就是想速成,就當(dāng)我沒說?!?p> 道士隨即從水缸里打一盆水,洗一把臉,拿水家餅店的大青鹽末撮一把牙齒,拍拍腰間的綠色葫蘆,招呼道:“小掌柜的,我今天要出去一趟,記得給我留西國石蜜香餅啊,最低一打?!?p> 年輕道士用手比劃一下,一臉的“不給我留餅小心我吃空你餅店”的樣子,一閃身,就從少年面前消失。
……
有了張璋兒的幫忙,少年制餅的效率高多了。五更的時候,他停下了手中的竹片,發(fā)好了面,現(xiàn)在有張璋兒幫忙,很快就把面接好了。
因為封古鎮(zhèn)前幾日經(jīng)歷了鬼魅襲擊,死傷慘重,封古鎮(zhèn)雖然依舊陽光燦爛,但明顯還沒有從死亡的慘淡中走出來。
鑒于這幾日街道上行人不多,來餅店買餅的人也不多,少年發(fā)的面也不多,雖然大冬天制作的餅即使一天賣不完也可以第二天接著賣,但剛出爐的餅?zāi)欠N酥香味是隔夜餅所難以達(dá)到的,少年寧可賣斷貨,也不愿意將餅賣剩下隔夜出售。
少年不能壞了水家餅店百年的規(guī)矩。
百年水家餅店的信譽(yù)不能毀在少年手里。
但是昨天幾乎一夜沒睡的練“劍”,當(dāng)時在興奮當(dāng)口越練越興奮,現(xiàn)在興頭過去了,困意還是一陣陣襲來。
張璋兒笑道,“‘大劍仙’,練了一夜劍一定累壞了,你去睡個回籠覺,這里的活交給我吧!”
少年搖頭道,“那咋行,你又不要工錢,還這么早過來幫忙,我要是把你累壞了,張劍師還不打折了我的骨頭?”
張璋兒挑了下嘴角,“你也不要把我爹想像得太兇了,其實他也沒那么難說話,主要是我娘走的早,他覺得虧欠我娘的,要是不把我?guī)Ш?,就更沒法給我娘交待了……”
提起娘,張璋兒聲音有些低落,她對娘的印象非常模糊,但并不代表她不思念那個記憶尚不清晰的生身母親。也許是她覺得自己有些走神,轉(zhuǎn)變話題道:
“小天你為什么要練這套劍?”
少年明顯覺得張璋兒的情緒變化,少年時代,正在對父母高度依懶的時候,相對于少女,少年的感觸更深。既然少女轉(zhuǎn)換話題,少年也不便引起對方的傷感。但提到練劍,他反而有點為難,自己這是劍嗎?那不過是一條竹披好吧,但自己的確是練的劍的套路。
“我這哪里是練劍,不過是亂耍罷了?!?p> 少女沉思片刻:“你練的《碎城訣》,我聽我爹說過,他說那是一門隱秘的劍術(shù),不適合正常人練。據(jù)說創(chuàng)這個劍譜的人并不是劍道武師出身,而是一個樵夫,他在山上砍柴日久,一次在山坡上遇到一黑一白兩個高人在下棋,黑衣人執(zhí)白棋,白衣人執(zhí)黑棋,兩人在棋盤上攻城掠地,殺得天昏地暗,難分難解。高人連殺三天三夜,也未分出勝負(fù),樵夫在一旁看了三天三夜,也不覺得餓?!?p> “那后來呢?”少年好奇道。
“后來忽然白衣人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說,等我到養(yǎng)劍池洗一洗劍,再戰(zhàn)。黑衣人也站起來說,那我去養(yǎng)心殿服一粒火勝果,再接著來。”
“一白一黑兩個人都走了,剩下樵夫一個人繼續(xù)守著棋盤?!?p> “樵夫一心等著兩個人分出勝負(fù),這兩個人卻一去不返,樵夫等急了,就自己分別扮演黑白兩方,在棋盤上自顧自搏殺。再后來,樵夫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停下了手。結(jié)果棋盤上的黑白棋子竟然自動搏殺……”
少年聽得入神,急著聽下文。
張璋兒笑笑,“據(jù)說后來樵夫走了一下神,棋盤不見了,兩個高人也再無蹤影,他想拿起自己的斧頭下山,發(fā)現(xiàn)斧頭已生銹,斧頭的柄已朽爛了?!?p> “樵夫回到家里,發(fā)現(xiàn)早已物是人非,他的夫人已不知死了多少年,在他家門頭以北只留了一個空墳頭,碑文上的字跡已經(jīng)模糊,四處打聽,周圍的陌生人告訴他,這個墳頭已立有三百年了,據(jù)說三百年前,這家主人上山砍柴,一直沒有回來,他家的夫人因為等不到丈夫回來,以為丈夫被草寇所殺或者被狼蟲虎豹吃掉了,哭了三天三夜,最后這個女子就一個人上吊自殺了?!?p> 聽得少年毛骨竦然,“那這女子太不值了吧,為了一個貪戀看棋的人,就這么白白的死了?”
張璋兒把揉好的面放在案板上,將長龍一樣的發(fā)面切成等分的小段,“接下來該你做了,我要是做得不好吃,賣不出去就不好了?!?p> 少年掂記著接下來的故事,“然后呢?”
“然后啊,這個椎夫知道自己之前遇到的是神仙,也不悲傷,居然根據(jù)那局棋創(chuàng)造了一套劍法,叫《碎城訣》!真是個沒良心的東西!”
聽起來像是拿一個故事捉弄他,少年咧咧嘴,“你就編吧。”
張璋兒忿忿道,“鄭小天,你要是這個樵夫,會怎么做?”
少年認(rèn)真道,“我要是這個樵夫,就不看仙人下棋了,早點回家做餅吧?!?p> 張璋兒笑道:“你就貧吧?!?p> 少年做個鬼臉,開始做制餅最關(guān)鍵的一步,他拿出餅?zāi)?,將拌好的蜜料一個個攤勻、壓模……在熟練的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心思還是繞到了那本劍譜上去了。
“張姑娘,《碎城訣》真的是那個樵夫創(chuàng)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