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會幫我還是媽媽

　　你知道，我最煩媽媽的時候是什么時候嗎，小時候是她把一個她喜歡的東西一定要給我吃的時候，長大后是她把她認為好的東西強加給我的時候。我知道我這么說挺自私的，享受了一切媽媽能提供給我的最好的東西，又在心里埋怨，完全背叛了這里面愛的成分。

　　可是，在回想起這些畫面的時候，包裹我的是負罪感，不是開心，不是快樂，不是感恩，而是我真的很累。媽媽應該也活的很累，只不過她還有一絲絲安慰，因為我是個“好孩子”，我還很聽話，我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我完成了大學的學業(yè)，我用自己的工資養(yǎng)活自己。但是當我有反抗、有掙扎、有不聽話的時候，她就不那么安慰了。

　　最近我們吵架了，吵的很兇，幾個月都不怎么說話了，她或許是難過的，但我是故意的。我需要一個突破口，一個表達自己和堅持自己的方法，這次我不會退讓。

　　我三十歲了，買了第一套屬于自己的公寓，從西三環(huán)逃到了南三環(huán)。

　　媽媽一開始不想讓我買，通過幾個月的斗爭，同意我買了，但是想讓我買親戚的，或者離她近的，可以我就是跟著感覺，買了一套離她遠遠的房子。

　　然后緊接著她又因為我相親老是拒絕別人，老是不談戀愛跟我理論，我無數次的表達：有合適的，我就會談，沒有就算，我做好了自己一個人生活的準備，我不想逼迫自己，我的事情我自己看著辦?？墒撬褪遣荒苊靼?。

　　每次爭吵或者理論，都以媽媽的“我說不過你，我不說了，你自己看著辦！”結束，她到底是說不過我，還是根本就是因為我是對的，她不愿意承認。我還有很多的話沒有說出口，也不知道怎么說，或許說出來之后我們的關系就徹底斷裂了，所以我一直在忍。也許她也在忍，以為可以等到一個我忍不住的時候?？墒牵议L大了。

　　從我七歲你走了，一直到我的二十六七歲吧，我沒有想過你，也不敢想，更沒有什么可想，從回到家看到你的照片，痛哭過那一次以后，你就從我的生命消失了，還帶有馬賽克功能，過去的回憶也消失不見了。

　　在我的印象里，我再也沒有因為你放聲大哭過了，基本都是躲在被窩里無聲的抽搐，或者媽媽不在家的時候，小聲哭一會，你從所有人的記憶里面消失了，大家也不敢談起，我也不敢問。

　　去太平間接你火化的時候，我和親戚們坐在一起，好像是舅媽吧，問我難過嗎，我說不難過，這有啥難過的，還笑了笑。為了不讓大家為我操心，為了不讓大家花時間安慰我，我第一次使用了這種該死的懂事的本事，一種隨時可以穿在身上的鎧甲，一種我刻畫在心上的面具。

　　我活出自己的時候，好像還是我敢在大家面前痛苦的時候吧，有時候就是沒有任何原因，有時候好像什么都可以是原因。

　　現在看到有些文章會說，獨生子女繼承了父母全部的愛，不像有兄弟姐妹的家庭，父母的愛是分攤的。可以對于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來說，我繼承了媽媽的全部的愛，也承擔了爸爸在家庭中的那部分責任，就是作為媽媽吐槽和嘮叨的對象，也作為媽媽面對未來的勇氣。她最常對我說的話是“你要好好學習，你將來就靠你自己了，你誰也靠不上。“

　　媽媽，我現在靠我自己了，你怎么還是不開心呢？

　　前兩天，我跟媽媽的吵架過程中，她終于表達了心底最新的想法，她說“人家都是活小一輩的，都有個指望，你也不結婚，你讓我活啥。”

　　你當然是活你自己呀，我活我的，你活你的，這樣不好嗎，難道我的孩子還要過跟我一樣的生活嗎？在我沒有能力給TA更好的精神或者物質生活，我就不可能生TA。

　　“你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干自己想干的事，我的生活我說了算，等想結婚的時候就結了，等你老了，走不動的時候我會給你養(yǎng)老，但是現在就想活我自己的。你不用擔心我不給你養(yǎng)老，我都不擔心沒人養(yǎng)老，我有退休金，我有房子，有保險，我還可以住養(yǎng)老院?！边€有半句，沒有說出口，“當我活不下去的時候，我還可以選擇死，選擇一個干凈的、寧靜的、不影響他人的方法，或許以后就允許安樂死了呢，我的活法很多，媽媽，我的活法不是圍繞你，你的活法也不應該是圍繞我?！?p>　　爸爸，你會幫媽媽還是幫我呢，我猜是媽媽，因為我覺得你并不愛我。而且你是一個孝順、懂事的孩子，所以你會教導我孝順媽媽吧，你會讓我聽話吧，你會罵我不懂事嗎，你會改變我想自己活下去的想法嗎？

　　無論是想起你，還是想起媽媽，圍繞我的都是孤獨感，是一種我自己長大的孤獨和無助，爸爸，你回來吧，我們三方會談一下，有些事你在會不會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