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定罪之后,馬謖就被人押著南返。從隴右到南中,路途遙遠,一行人要經(jīng)過武都南下先回到成都。
白水河畔的密林中,早就有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盯上了他們,看樣子人數(shù)還不少。為首的人,正是讓我們必欲除之后快而不得的氐王強端。
先前我們大軍走建威出祁山的時候,他們遠遠地逃到了陰平的深山里。那時他本以為,曹魏國力強大,我們的北伐必然失敗,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回到武都繼續(xù)當他的氐王??上?,人算不如天算,我們最終,守住了街亭,擊敗了魏軍,在隴右站穩(wěn)了腳跟。他想不通,這魏國兵將如云,怎么會就這樣敗給了蜀漢?其實,豈止是他,就連曹睿自己都沒想明白,從整個戰(zhàn)爭的走勢來看,先是街亭大破馬謖,再有箕谷擊敗疑兵,在陳倉更是差一點就把我生擒活捉,魏軍勝多敗少,占盡上風(fēng),偏偏就是差那么一點點就可以全勝。
不得不承認,我們的勝利確實帶有很大的偶然性和僥幸成分在內(nèi)。只是,意外之中卻也蘊含著必然。
我們這次出兵,正趕上千載難逢的時機——曹丕新喪不久,雍涼二州守衛(wèi)空虛,人心向漢,讓我們一戰(zhàn)而據(jù)三郡。從這一點上來說,曹睿、曹真、張郃都沒有輸給我們,輸給我們的是夏侯楙。
從雙方實力對比看,自從我登基以來,一直在下大力氣積蓄糧草、操練精兵、勤修戰(zhàn)備。時間所限,我們的兵力并未增加多少,可是整體實力比起歷史上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盡管比曹魏依然有很大懸殊,就算比起雍涼二州的兵力也毫無優(yōu)勢,但以詳細的戰(zhàn)前方案、正確的戰(zhàn)略規(guī)劃、完善的情報構(gòu)建輔助,這些都極大彌補了兵力的差距。
從曹魏戰(zhàn)敗,退出隴右起,強端就敏銳意識到自己處在了危機之中。他向東投奔曹魏的道路被阻斷,唯一能與曹魏取得關(guān)聯(lián)的就是西北方的隴西、涼州了。于是他一方面派人與曹魏隴西、涼州守軍取得聯(lián)系,一方面派人查探陰平、武都的情況。這時他手下的人馬已經(jīng)從七八千銳減到只有不足五千,其他人都投奔楊千萬去了。
馬謖一行剛進入武都境內(nèi)就被強端的人發(fā)現(xiàn)了。他們急忙向強端匯報,說只有幾十人押著一輛囚車,看樣子囚車上的人很重要。強端以為是漢軍抓了曹魏的重要人物,于是親自來到白水河畔埋伏,希望能救了他以后經(jīng)隴西、涼州作為去魏國的投名狀。
正午,強端正在樹蔭下休息,幾名屬下打探消息回來。
他急切地問道:“怎么樣?”
“大王,東面三十里沒發(fā)現(xiàn)漢軍?!?p> “大王,南面三十里沒發(fā)現(xiàn)漢軍。”
“大王,西面三十里沒發(fā)現(xiàn)漢軍。”
“大王,北面三十里沒發(fā)現(xiàn)漢軍?!?p> “好,出擊,殺光漢軍,把囚車里的人救了馬上走!”
饒是漢軍訓(xùn)練有素,猝不及防之下面對幾十倍的敵軍也難以抗衡,堅持了片刻,除了一人受傷跳入白水河,其他全部死于氐兵之手。
劫了囚車,強端帶領(lǐng)手下人馬向西狂奔幾十里進入山林才放心停下來休息,并打開牢籠把馬謖放了出來。
強端問道:“你是什么人?為什么會被漢軍抓???”
馬謖打量了一下,并未回答,反而是問道:“你就是武都氐王強端吧?”
一路上并未有人跟他說話,而且自己一行穿著與漢人無疑,說的也是漢話,強端心下駭然,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馬謖回道:“在這武都、陰平二地有這樣兵力還敢與我大漢作對的,除了你還有誰?至于在下,你或許聽過,大漢前中參軍馬謖?!?p> 他見馬謖氣度不凡,見識過人,早就猜到不一般,此時聽來,更是吃驚。馬謖的名字,他倒也是聽過的,只不過沒想到在這里見到。他對馬謖說:“果然是個大人物,只是你怎會淪為階下囚的?”
馬謖從容回答:“我自以為是,在街亭喪師失地,罪有應(yīng)得?!?p> 強端說:“你這身本領(lǐng)不是可惜了,歸順我吧,保你榮華富貴。”
馬謖像看白癡一樣看著強端,譏笑道:“我身為大漢將領(lǐng),戰(zhàn)敗理應(yīng)受罰,豈能因此投靠異族?更何況,你與我大漢為敵,以為還能活得長久?”
強端本來是一番好意,被馬謖這么嘲笑一番,不由大怒,拔出刀架在馬謖脖子上惡狠狠地說:“你不怕死?”
馬謖以前確實怕死,經(jīng)過街亭一事,他早就做好了死的準備,只是沒想到最終撿了一條命。經(jīng)此一事,他早就心懷死志,輕蔑的看著強端:“大漢只有死的將軍,沒有降的將軍!”
逃回來給我報信的那個兵士,就是跳到白水未死的幸存者。
我聽到馬謖的死訊,勃然大怒。馬謖雖然言過其實,但確實足智多謀,做一個謀士綽綽有余。我本來是想讓他跟李嚴、廖立一樣,發(fā)配之后洗心革面,發(fā)奮上進將來能夠續(xù)用的。我思索了一會就明白了肯定是強端干的,于是急忙召集諸葛亮等人商討。
諸葛亮對馬謖視若己出,得知馬謖死于強端之手,恨恨地對我說:“陛下,強端這個狗賊,與我們仇深似海,此番更是公然向我大漢挑釁。先前礙于伐魏為重,且他率部遠遁,并未對付他,如今既然已經(jīng)露頭,斷然不能放過。臣請命,親自帶兵去滅了強端?!?p> 以往諸葛亮哪里會這么說話,看來馬謖之死對他打擊太大。不過,從他的話里我聽出了一些事,問道:“相父的意思是,已經(jīng)準備妥了?”
諸葛亮說:“對,釘子已經(jīng)埋下,只要我們阻住武城山,強端插翅難逃!”
我說:“好!不過這次朕要跟相父親自前去,手刃強端!”
魏延出列道:“陛下,丞相,殺雞焉用牛刀。區(qū)區(qū)強端,實不值得陛下、丞相親征,臣愿代勞,必提強端的狗頭回來獻給陛下?!?p> 我說:“文長有心了,只是此次非同一般。強端雖只是跳梁小丑,卻公然冒犯我大漢,殺戮漢臣。朕要向天下心懷異心的人昭示,縱然是我大漢的罪臣也只有大漢能處置。明犯強漢天威者,雖遠必誅!”
強端營帳內(nèi),兩人匆匆進入,拜道:“大王,我們回來了?!?p> 強端喜出望外:“怎樣,得到游太守的答復(fù)了嗎?”
兩人回道:“得到了,有游太守書信在此。游太守說,如今蜀人占據(jù)了南安大部,隴西郡也是岌岌可危,他最多只能到武城山接應(yīng)我們?!?p> 這個結(jié)果已經(jīng)讓強端很是滿意,他笑道:“可以,一路上我們只要避開漢軍駐守的據(jù)點,只走小路,以我們對地理的熟悉,漢人能奈我何?”
強端心情大好,說完罕見地重賞了二人,讓他們下去好好休息。
二人出去走到無人處,年長一些的小聲問道:“雖說強端暴虐,但我們畢竟是他的下屬,這么做會不會太忘恩負義了?”
年輕一點的看樣子還不到三十歲,勸慰道:“兄長,如今誰都看出來了,蜀漢勢大,強端自取敗亡而已。更何況,他對我們的部族從來都是強取豪奪,我們何必為他殉命呢?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我們的族人著想啊?!?p> 這兩兄弟,兄長叫苻健,是武都一支氐人部落的首領(lǐng),為人豪爽誠懇;弟弟叫苻修,為人不如其兄長,但頗有心計(歷史上,建興十四年苻健歸順蜀漢,而他弟弟則偷偷帶人投降了曹魏)。他們作為強端的信使,到隴西見游楚,得到游楚的回復(fù)之后沒有立刻回武都,卻向東到天水找了諸葛亮。他們說愿意歸漢,作為內(nèi)應(yīng)幫助除掉強端,只是希望能給他們族人爭取一些利益。
那封信件,基本上是真的,只不過經(jīng)能工巧匠之手,把日期提前了三天。這三天,是留給游楚的。
我們這次只出動一萬人馬,調(diào)兵過多會引起各方注意且也沒有必要。此外,我讓楊千萬率領(lǐng)他的氐人部下先行,并對楊千萬承諾,此戰(zhàn)之后將他的兵士全部編入中軍,封他做校尉。
他欣喜若狂,進入中軍做校尉,可比自己這個掛名的氐王強多了,那證明得到朝廷認可,已經(jīng)是自己人了。
到達約定日期,我們預(yù)先在山腰的灌叢中藏身,等了幾個時辰,終于見山腳下有一支人馬悄悄過來。
待他們?nèi)窟M入伏擊圈,我站起身一箭射死最前方的一名小頭目,大喊道:“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漢軍紛紛起身射箭,就連楊千萬的氐族戰(zhàn)士也吼著口號沖殺而下。
強端知道上當,卻再也不見苻健兄弟和他們的部眾。他抽出刀,正遇上從山上殺下來的楊千萬。
強端大罵:“楊千萬,你充作漢人爪牙,對得起氐族先祖嗎?”
楊千萬咬牙回罵:“你甘為曹魏鷹犬,有何臉面說我?誰能讓我氐人部族過上好日子,誰才是氐人之主!”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兩代氐族王者,在山腳下的狹窄地形廝殺,只不過,不論誰贏,最后的勝利者卻是漢人。
強端能當上氐王,本領(lǐng)自是不凡,楊千萬同樣身為氐王,手上功夫也不弱。兩人戰(zhàn)五六十合,強端見手下或死或降,內(nèi)心大驚,被楊千萬找到破綻一槍透心而死。
楊千萬手里拿著強端的人頭向我請功時,激動不已,自己終于可以得到承認,正式進入漢軍。他胸前被強端砍出了一條七八寸長的傷口,血流如注,他卻毫不在意。我剛想寬慰他幾句,他卻因失血過多昏厥過去了。我急忙讓張懌救治,把當年在南中得到的蚺蛇膽用上,才把他治好。
我們又在武城山埋伏了五天,卻沒有等來游楚。諸葛亮說,時間倉促,我們的計劃有漏洞被游楚懷疑很正常,于是我們就撤軍了。
一石二鳥之計,雖然最終未能把游楚也騙來,但我們殲滅強端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