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王寶兒忙諂笑道:“嘿嘿,對不住啊,爺,一想起我那祖宅就有點兒心疼。嗯,西北區(qū)就是這樣了,噢,對了,縣學(xué)文廟也都在西北區(qū),窮酸秀才們在西北區(qū)住的也不少,也有幾家書肆。
“再往南,就是東南區(qū)和西南區(qū),這兩區(qū)沒啥好說的,都是農(nóng)田和賤民們,尤其是南城門外,是片亂墳崗,時不時的鬧鬼,據(jù)說還傷過人呢!我們平安城的人都不愿往南邊走。所以啊,這位爺,您要找好去處的話,首選就是這附近,次選是西北區(qū)……”
“行了行了,”蕭逸竹皺皺眉,又截住了乞丐王寶兒的喋喋不休,道:“王寶兒,你現(xiàn)在給爺帶路,去縣衙門?!?p> “好——?。俊逼蜇ね鯇殐簯岩勺约憾溆袉栴},就算這位被通緝的大爺武藝高強一身是膽,那也沒必要在這風(fēng)口浪尖去自投羅網(wǎng)啊?
他遲疑道:“爺,您現(xiàn)在去縣衙門?雖然劉知縣帶著大部分人出來了,可是那畢竟是縣衙……”
“廢什么話?”蕭逸竹此刻盡顯江湖豪情,又飛起一腳,踹到乞丐王寶兒的屁股上:“讓你帶路就帶路,哪兒那么多事兒!”
乞丐王寶兒剛才一直躲在巷子里,親眼目睹了蕭逸竹的身手,此刻見他似乎發(fā)了火,更不敢多言,立馬乖乖地頭前帶路而去。
平安城農(nóng)人居多,鄉(xiāng)人習(xí)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這種習(xí)慣也影響到繁華的東北區(qū),再加上一直下個不停的秋雨,居民旅者盡都早早尋了歇腳之處,熄燈安眠,是以此刻除了雨落的沙沙之聲,一路之上靜寂悄然,別說匆匆過客,竟是連只野貓也看不到。
也許是太安靜了吧,唐薇漸漸感覺身子沉重,上下眼皮直打架,幾乎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睜開眼睛。實在是太困了。她甚至想現(xiàn)在就躺在雨地里,就此睡去。
她抬頭看看蕭逸竹,他早已把自己的斗笠給唐薇戴上,在微弱的夜光中,依稀可見他桀驁不馴、怎樣都打理不順的黑發(fā)已經(jīng)在雨中打了綹,雨夜的寒冷和思維的緊繃似乎帶走了他太多的溫度,這讓他棱角分明如雕刻般的臉龐更如白玉雕像般蒼白冰冷,也讓他深不可測的眼眸中的兩點寒星平添幾分郁色。
算了,他已經(jīng)夠累了,還是別再給他添麻煩了。唐薇咬咬牙,用指甲使勁兒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勉強打起精神,緊跟著蕭逸竹的腳步。
也許只是走了一會兒,也許走了很久,唐薇已經(jīng)無法判斷自己茫茫然轉(zhuǎn)過幾道彎,穿過幾條巷子,直到聽見乞丐王寶兒刻意壓低的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爺,前面就是縣衙。”
此刻王寶兒帶著蕭、唐二人藏身在一條黑乎乎的小窄巷中,巷口外是一條寬闊平整的街面,街對面是一所朱門高墻的所在,朱門上高懸“縣衙”兩字牌匾,門口兩只威嚴的石獅子似乎正怒目瞪視黑暗中的魑魅魍魎。門口還有兩個帶刀衙役來來回回走動著巡邏。
蕭逸竹拍拍乞丐王寶兒的肩頭,輕聲道:“多謝了,算你老實?!?p> 王寶兒剛要開口說話,忽覺一股酸麻之感從肩頭蔓延全身,頓時是骨酥腿軟,只是瞪眼張口,卻已動彈言語不得。
蕭逸竹笑笑,在乞丐王寶兒腰間摸索抽出他的褲帶,利落地把他手腳捆了,又親昵地拍拍他的頭,輕聲道:“你不是問我到縣衙干什么嗎,我現(xiàn)在告訴你,有道是燈下黑,我們就躲在縣衙里,看那幫蠢貨怎么會查到自己老爺頭上。噢,還得謝謝你帶路?!?p> 說罷,蕭逸竹又攔腰抱起唐薇,輕盈躍起,在房檐上輕輕一點,如一只矯捷夜鳥徑向縣衙高墻飛去。
乞丐王寶兒心里還惦念著懸賞布告上的賞銀,有心向那兩個衙役告發(fā),無奈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能眼睜睜看著蕭逸竹和唐薇在兩個無知無覺的巡邏衙役的頭上越過,翻下縣衙高墻,不見了蹤影。
乞丐王寶兒心道“苦也!”看來這下不但賞銀領(lǐng)不成,自己還得在這雨里泡上一晚了。
不過,老話兒說的好,天無絕人之路。此話很快就在王寶兒身上應(yīng)驗了。
正在王寶兒一籌莫展之際,忽聽身后傳來踢踢踏踏走路之聲,間雜著一些咒罵之語。
其中一個聲音,王寶兒再熟悉不過,那正是牛大壯氣惱的高門大嗓:“那狗賊手忒黑了,把咱太爺傷成這個樣子……”
另一個捕快垂頭喪氣的聲音打斷了牛大壯:“算了吧,大壯,人家會功夫,咱們打不過。太爺也算是萬幸了,起碼保住了命,劉三趙武他們幾個就太慘了,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們家里老小可咋辦?”
這些捕快提到的劉三趙武等人,正是被史青崖用針刀傷了性命的幾位,可憐這些人都還沒搞清楚自己遇上了誰,就糊里糊涂地做了人家的刀下鬼。
這些捕快死的糊涂,可劫后余生仍舊活著的,卻也未見得明白到哪里。反正也沒看清楚兇手模樣,這筆賬就都堆到那兩個欽犯身上好了。
在這群惶惶然如喪家犬的人群中,冒出一個忍耐不住的憤憤的聲音:“這個被通緝的,果然是個悍匪!你說說,他自己逃便逃去了,為什么偏要傷人性命呢?”
立馬又有捕快附和道:“就是!咱們明明都在給他放水了,他卻還不依不饒……”
“沒錯!”旁邊又有捕快幫腔道,“要我說啊,等咱們太爺醒了,就立即上奏,提高賞金,非得把那孫子逮住不可!”
既然提到了蕭逸竹那“孫子”,難免會聯(lián)系到與蕭逸竹隨行的唐薇。捕快中很快有人忘了兄弟剛剛陣亡的事兒,偏題到了亡命天涯的女子身上,嘴巴里黏黏糊糊道:“哎哎,你們說,跟著那個亡命徒逃亡的那姑娘,真的也是個欽犯?莫不是被脅迫的?”
人群里有人低聲笑了,道:“瞅那姑娘的模樣……嘖嘖,這個亡命徒一路上……應(yīng)該挺舒坦的吧……”
不少捕快都跟著低聲笑了起來。
王寶兒動彈不得,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眾捕快走近,希望自己熱切的眼神能被捕快們捕捉到。
可惜捕快們只想著匆匆回衙門,給劉知縣治傷,誰也沒留心黑黢黢的巷子里還有個人。直到闊步前行的牛大壯一腳踩在王寶兒腿上,才疑惑地往地上張望:“啥東西,這么軟和?”
被牛大壯一腳踩住的王寶兒疼得雙淚齊流,可他張大了嘴仍是出不了聲。
王寶兒只能眼淚汪汪地在暗影中看著牛大壯。
牛大壯彎下腰,沒想到會在地上看見個人人,竟唬的他向后一跳,撞到了跟在他身后的幾個捕快,連背在一個捕快背上的劉知縣也被撞翻在地。
這些人本來就不大瞧的上牛大壯,又是一夜憋屈,此時早已滿肚子的惱羞成怒,遇見牛大壯莽撞,有那按捺不住的立刻破口大罵:“牛大壯!你又犯什么毛病呢!”
牛大壯只憨憨的,往地上一指,道:“這兒有人。”
牛大壯人雖然傻,倒是從來不說謊。他說地上有人,那就一定有人。
于是捕快們趕忙圍上來,仔細一瞅,見不是旁人,正是這一夜混亂的始作俑者王寶兒,卻是氣不打一處來,更有人伸腳就踹:“孫子!把爺爺們騙去賣命,你倒在這兒躲清靜!怎么,還想著領(lǐng)賞錢呢?”
捕快中有個年歲較大的,見王寶兒臉色不對,連忙分開眾人,蹲下仔細看看,道:“王寶兒像是著了道兒,似乎是被點了穴。”
這老捕快還算懂些推拿,當下在王寶兒肩頭、督脈推按幾番,王寶兒方長出了一口氣。試試自己又能動彈了,王寶兒趕緊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看捕快們不善的眼神,只嘶啞著嗓子叫道:
“快!幾位爺,那狗賊帶著那小娘們跑進了縣衙!”
王寶兒以為自己此言一出,定會生出爆炸似的效果,讓那幫捕快對自己的忠心耿耿刮目相看。畢竟,他日后還得在這個地界兒混,跟捕快們打好關(guān)系總沒壞處的。
可就在王寶兒彎著腰,等著夸獎的時候,捕快們卻一聲不吭的,自動圍攏成了一個圈兒,把王寶兒圍在了中間。
王寶兒流落街頭時日不短,早生出了宛如野生動物般的直覺,此時捕快們圍攏上來,他立馬警惕起來,如果他真就是什么野獸,這會兒后背上的毛都該豎起來了。
可警惕歸警惕,他一個紈绔子弟,即使要上了飯也是四體不勤的,哪里有本事從個個都算威猛的捕快們中間逃出去?
王寶兒眼珠一轉(zhuǎn),立馬明白了問題癥結(jié)所在。他急忙更將腰彎了幾分,對著四周捕快團團作了一圈兒揖,賠笑道:“幾位……”
可是還沒等他施展開三寸不爛之舌,捕快們卻簡單直接直入重點,不約而同大喝一聲:“揍他!”
王寶兒只覺得四周冷風(fēng)如刀,數(shù)不清的拳頭和鞋底朝著他招呼過來,這位叫花子再也顧不上許多,只得重新往地上一躺,把身子蜷成了只大蝦米,雙手緊緊捂住了腦袋,絕望地喊了一嗓子:“我說的是真的……”
“慢……慢著……”
一個細若游絲的聲音忽然從人堆兒后頭傳來。雖然這聲音小的好像蒼蠅飛過,可是奇跡般的,準確傳遞到了在場每一個捕快的耳中,包括最為粗莽的牛大壯。
只見這位粗大漢子像是被關(guān)了什么看不見的開關(guān),急忙一縮手腳,猛一回身,撞開了三兩個捕快,邁大步到了一人近前,道:“大……大人!”
原來是縣令在一路顛簸和吵嚷中,終于悠悠然醒轉(zhuǎn)。他叫停了眾捕快的群毆,只從背著他的捕快背上側(cè)過頭來,瞅著趴在地上的王寶兒,道:
“你說什么?那匪徒進了縣衙?”
吃碗大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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