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恩看著她,良久沒說一句話。
嚴莉上前一把抓住她:“是不是因為當時公司面臨危機,急需一個替罪羊來擺脫在民眾眼里日益下降的信用,所以就用我來做擋箭牌,是不是?!”
許知恩甩開她的手:“嚴莉,當年你故意偽造客戶的實際經(jīng)營情況,為其灰色業(yè)務提供準入,獲利超過三百萬元,嚴重損害公司利益和風控制度。是,最后你說是受到了客戶的蒙蔽,資料都是他們提交的,所以公司最多以商戶資質審核不利工作失職的罪名開除你,但事實究竟是什么,你我心里都清楚,你之所以只是被開除而沒有面臨刑事指控,正是因為發(fā)現(xiàn)得及時,這兩家商戶雖然已經(jīng)走完合同但還沒有和睿星展開實際業(yè)務,你知不知道一旦你在后臺系統(tǒng)上將這些商戶的參數(shù)配置上去,一旦睿星開始給他們導流,你隨時都有可能被抓進去?!?p> “你被開除怪我嗎?怪公司嗎?你說大家都這么做?你指的大家是誰?銷售和商務為了能加快商戶準入的效率,確實會添油加醋,但你不一樣,你這完全是欺騙和蒙蔽。我只是在做好我的工作,而你,是罪有應得。”她扔下這句話就走了。
許知恩坐在學校旁的一家咖啡店,心亂如麻,久久不能平靜,思緒飄回了四年前她剛剛當上搜索部的副總裁,就因為眾推版面內(nèi)容的問題面臨監(jiān)管部門的約談,壓力可想而知,雖然事情最后在金恒的領導下圓滿解決,但用戶顯然仍舊不買賬,拉新和月活都持續(xù)低迷。
有一天金恒忽然遞了一份合同給她,讓她去查一個叫鵬元科技的公司,看看這家公司究竟是做什么的,還讓她跟著嚴莉看她有沒有私下和客戶接觸。許知恩花了一周時間查出這家公司名義上是做手機游戲的,其實是一家非法的線上博彩公司,也查到嚴莉真的收了錢,讓這家在商戶入網(wǎng)環(huán)節(jié)就根本不會審核通過的公司順利進行到了合同審批流程。
“你把合同打回去吧,這家公司有很大問題,”查清一切后,許知恩向金恒匯報:“運營部是我分管的,嚴莉是我的下屬,她這次越線違規(guī),我會跟她說明,讓她主動辭職的…”
金恒說:“打回合同?主動辭職?知恩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合同會繼續(xù)走下去,等走完所有流程之后我會向公司檢舉這件事情,你要明白,這是瀆職,是非常嚴重的以權謀私,睿星的口碑走到今天這一步,如果沒有什么非常事件,是很難挽回了,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契機?!?p> “你…你是打算這件事爆出來之后,捅到媒體大眾面前?”
“睿星對內(nèi)管理嚴格,絕不偏袒,以前如此以后也會是這樣,錯的路決不會走兩次,難道你不想用戶看到這一面嗎?”
“可是…可是嚴莉…這么做的話她的職業(yè)生涯就完蛋了?!?p> 金恒嘆了一口氣:“知恩,讓她犯錯的不是別人,是她自己,自己犯的錯就要自己承擔,我不覺得有什么問題?!?p> “可是我們明明已經(jīng)提早知道了,這個錯誤是可以避免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金恒打斷道:“這件事就這么決定了?!?p> 他看了看許知恩又補充道:“你放心,只要最后這個商戶沒有上線,而且嚴莉能把收的錢全都吐出來,她是不會有事的。”
后來事情果然如金恒所料,嚴莉被公司內(nèi)部處罰和調(diào)查的事情經(jīng)媒體報道和發(fā)酵之后,迅速登上熱搜,引起廣泛討論,用戶對睿星的信心也重拾了,之前的陰霾也一掃而空。
所以雖然她在嚴莉面前可以堂而皇之,可以義正言辭,但嚴莉說的沒錯,公司當時太需要一些正面新聞了,而她卻偏偏撞在了槍口上。
很多時候事情的對與錯是很難有公論的,天平的兩端都是這個世界,如果要抱怨,那就抱怨一切吧。
沉浸在回憶的思緒里一晃眼兩個小時過去了,許知恩的相機還乖乖呆在包里,一張照片也沒拍,她看了看手表,已經(jīng)夠鐘去接小安了。
她在學校門口等了二十多分鐘,都沒等來小安。
等待慢慢從平靜變成焦急,直到學校的最后一個學生走出來,還是沒有見到小安,許知恩知道可能出問題了。
“老師,”她趕忙跑進學校詢問:“學生全部都出來了嗎?”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校園說:“都走了吧,你孩子沒出來嗎?”
“還沒出來,你有沒有看到一個扎著歪辮子,背著紅色書包,身高大概到我這里的女孩子?!?p> “沒注意誒,幾班的?你要么去教室問問?”
許知恩跑遍了學校一樓二樓的所有教室,依舊沒有小安的影子。
“小安,小安。”空曠的校園里回蕩著她的喊聲,可惜無人回應。
“這位家長,你家孩子是不是自己回去了?”方才那個老師看她著實著急,說了一句。
“不會的,我跟她說好了在校門口等的?!边@時她腦海里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
嚴莉,這么巧正好碰上她,小安就不見了。
她不會是為了報復她故意把小安帶走了吧。
許知恩越想越害怕,又不敢告訴胡園園,她一定會急瘋了的,給王澤凱打電話的時候聲音里都帶了哭腔:“小安不見了?!?p> “不見了?怎么會...你別急,我馬上過來?!?p> 王澤凱抱著浩浩,看見無助地蹲在街邊的許知恩正要走上前,這時一對母子走到她面前停了下來。
許知恩抬起頭看到嚴莉,也不顧她兒子在場,沖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衣領歇斯底里地喊道:“是不是你把小安帶走了?是不是你?我說了,小安不是我女兒,她是我朋友的孩子,你如果恨我,只管沖我來就是,你把小安還給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嚴莉冷漠地一把推開她,被王澤凱上前接住了。
“哼,許總還是跟以前一樣,總喜歡把人想得這么壞,”她輕輕拍了拍身邊的孩子說:“元元,你是不是有話要對這個阿姨說呀?”
嚴莉的兒子生得很靦腆,拉著他媽媽的手躲在她身后,顯然是被許知恩嚇到了。
“別害怕,她是媽媽以前的同事,你前面說看到剛剛和這個阿姨在一起的小女孩,她在什么地方?”
“我剛剛看到她下了課,去了二樓的女廁所?!痹搪暷虤獾卣f。
“我兒子和小安是一個班的,都補習數(shù)學,他們班今天發(fā)了成績,這個小女孩好像沒考好,大概是怕家長說她,一上午都不大高興,你快去看看她還在不在那里吧?!?p> 許知恩聽罷急忙跑上樓:“小安,小安?!彼婚g間推開廁所的門,終于在最后一間雜物室看到蜷縮在那里的小安。
“小安?!彼K于松了一口氣,趕忙上前抱住她。
“你這個傻孩子,不是讓你放學了在學校門口等我的嗎?你躲在這里干什么,嚇死我了,”許知恩知道女孩子長大了心思重,也顧不得雜物室地上臟,在她身邊坐下:“怎么了?小安是有什么心事嗎?愿不愿意跟知恩阿姨說說?!?p> 見小安不理,她又補充道:“我保證,不告訴媽媽,好不好?”
“我不說,反正大人都只會敷衍我,沒人聽我說話?!毙“惨粡埼男∧槤q得通紅。
“怎么會呢,要是我今天把小安弄丟了,你媽媽可要找我拼命了?!彼粗约涸缟想S意給她扎的小辮此刻已經(jīng)糟心地散成了一片,想起昨晚小安正要和自己說什么,她被浩浩折騰太久實在沒心思聽了,很多時候你以為自己面面俱到,淡漠和忽視更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