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安寧用力地眨了眨眼,再看去時,便只有一片深深的幽暗,哪里還有什么光亮?
他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但腹部的如針扎般的疼痛絕不會騙人,雖然也只有那么突然的一下而已。
“必需盡快解決掉他們才行。”
宋詞所擔(dān)心的事情和樂安寧是一樣的,他說完這句話,腳下輕輕一踏,身子便直接飛了出去,又大喝一聲:“隋封,來劍!”
身后侍從拔劍出鞘,將那碧膽朱砂劍朝少主扔去。
宋詞以指御劍,淡藍劍體瞬間變紅,一道劍光朝謝汝賢刺去。
原本與溫朗對峙的男子忽然向后一退,撤出十步距離,兩道鬼刃符應(yīng)聲從袖口飛出,卻是以卵擊石,被碧膽朱砂劍瞬間刺得粉碎。
謝汝賢臉色陰沉,身子又是后退了好一段距離,但溫朗此時已經(jīng)提刀跟上,金光刀氣如狂風(fēng)卷來。
那本來迎面飛來的碧膽朱砂劍卻是忽然劍尖朝上,浮空而起,又以極快的速度俯沖而下,繞到了謝汝賢的背后。
謝汝賢只能停下后退的步子,猛然側(cè)過身子,兩張符箓已是出現(xiàn)在手心處。
兩道光罩瞬間出現(xiàn)在他兩側(cè),但以一人之力同時對抗宋詞和溫朗兩大高手,明顯力不從心,即便符箓再多,也顯得捉襟見肘。
溫朗的刀,和宋詞的劍,幾乎同時擊碎了符箓所引的光罩護盾,一把從謝汝賢面前劈下,離他的面門不足一寸距離,但刀氣逼人,在其臉上留下了一道傷痕。而那把通紅長劍則從男子后脖處掠過,劍氣割斷了他一撮發(fā)絲,卻未傷及皮膚。
謝汝賢整個人在空中側(cè)轉(zhuǎn)一圈,落地之后雙手撐地,看樣子已經(jīng)被逼到了絕境。
遠處的樂安寧看到這一幕,懸著的心依舊沒放下來,他看向站在遠處的常思,青衣少女只是默默看著,完全沒有出手的意思。
樂安寧扭頭朝陸柒說道:“你快點跑回岸上去,這里太危險了!”
陸柒卻是不以為意,他正看那謝汝賢挨揍看得不亦樂乎,問道:“為啥?我們這么多人,難道還要怕那姓謝的一個人不成?”
脾氣一向很好的少年忽然發(fā)火道:“你不要廢話,趕緊給我回到岸上去!”
陸柒也是難得見樂安寧這么兇,明顯被嚇到了,哪里還敢還嘴,便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往回跑。
樂安寧朝一旁的隋封說道:“那個青衣女子,能不能拖住她?”
隋封原本注意力一直在自家少主身上,還在猶豫要不要上去幫忙,但聽到樂安寧這么一說,有些不明白少年的意思。
他剛想開口問清楚,眼睛卻瞥到遠處那女子忽然動了身,竟是朝對面的岸邊跑去,身形輕盈如低空飛掠的青鳥,速度極快。
隋封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體內(nèi)元氣瞬間溢出,腳下一動,便朝常思追趕而去。
劉柿護著昏迷的李若蘭,看著一臉凝重的少年,問道:“你是懷疑他們在這湖面上布下陷阱?”
樂安寧點頭道:“不是懷疑,以謝汝賢的性子,他一定會這么做?!?p> 劉柿站起身,走到少年身前,說道:“你能不能幫我照看一下小姐?”
樂安寧疑惑地看著這位書生,不敢伸手。
劉柿解釋道:“那謝汝賢所用符箓,雖與我大不相同,但歸根結(jié)底同屬符術(shù),我想想辦法有沒有可能破掉他設(shè)下的陷阱?!?p> 樂安寧一想,好像有點道理,便伸手從劉柿手中接過了李若蘭。
少年心性單純,此前還從未與女孩子有過親密的接觸,少女的身子一入手,他便嗅到了一股特有的清香,柔軟的觸感讓他的心臟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冰天雪地之中,少年居然覺得臉上有些燙。盡管少女的身子很輕,但樂安寧還是覺得有些站立不穩(wěn),便不自然地蹲下了身子。
劉柿顯然沒注意到少年的異樣情緒,他朝湖面的另一邊走去,離著溫朗他們纏斗的地方很遠,身上的元氣如筆墨滲出宣紙那般溢出,漸漸下沉至身下,隨后他停下腳步,單膝跪地,用手指沾染元氣,在冰面上畫出了一道復(fù)雜符紋。隨后,墨色氣息便向周圍迅速擴散而去。
樂安寧看得目瞪口呆,不得不感慨讀書人就是有讀書人的氣質(zhì)。
少年緊接著便有些自責(zé),偏偏在這關(guān)鍵時刻,那位劍靈姐姐也不出來,而藏在袖口的那條“白蛇”也仿佛是睡著了一般,沒了動靜。
另一邊,隋封已經(jīng)盡了全力在追趕常思,但青衣女子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這應(yīng)該是與她所修行的路數(shù)有關(guān),這讓走霸道劍意的侍從有些望塵莫及。
宋詞原本與溫朗已將謝汝賢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但卻始終無法完全將其困住,此人所用符箓皆是上乘,且完全沒有硬打的意愿,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以符術(shù)為自己爭取逃脫的機會,活像一只抓不住手的泥鰍,這讓溫朗很是惱火,而宋詞則更加相信此人正在等待著什么。
這個時候,宋詞忽然看到了遠處正在往岸邊飛速靠近的常思,以及在她身后苦苦追趕的隋封,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一驚,左手猛然朝女子前方一指,那原本糾纏在謝汝賢身邊的碧膽朱砂劍便扭頭朝常思飛去。
謝汝賢似乎就在等的這一刻,一張符紙從袖口飄落,同時趁著宋詞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的空隙,身子猛的往后退去,手指在空中以極快的速度畫出一道符紋。
那張符紙在半空中亮起一道金黃光芒,隱隱可見其上有一筆畫極其復(fù)雜難認的“雷”字。
溫朗見狀,便要提刀朝那符紙劈砍而去。
遠處,劉柿忽然眉頭一皺,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緊接著他臉色刷的一下蒼白如雪,驚道:“是天雷咒!不對,這是——”
他猛然轉(zhuǎn)頭,朝溫朗他們大聲喊道:“是九天雷霆陣法!快躲開?。 ?p> 溫朗聞聲,卻已是來不及收刀。
頭頂陰沉無比的天空中,一道驚雷直接劈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溫朗的身前,隨著一聲巨大的爆破聲響,湖面的冰塊被炸飛開來,強大的氣息亂成狂風(fēng)卷起無數(shù)的冰渣,落雷之處瞬間揚起一片蒼茫。
一道人影快速掠出,謝汝賢開始朝岸邊退去,嘴角掛著一絲冰冷笑意。
一把刀從蒼茫氣流之中飛出,旋轉(zhuǎn)著插入了遠處的地面上,又有一個魁梧身影像是被彈飛出來一樣,被重重甩倒了地上。
溫朗一手撐地,臉色慘白,一口鮮血噴口而出,在湖面上灑出一團滲人的殷紅。
劉柿猛的站起身來,朝溫朗飛奔而去,嘴上大喊著:“快起來啊,還沒完呢!”
這九天雷霆陣法,他比誰都清楚,這是符法之中一道威力極大的陣法。以一定數(shù)量的天雷咒布陣,最后又以天雷咒為引,將天雷引至陣中,便可引起一連串的符箓爆破,殺傷力極強。
但這陣法也有缺陷之處,便是需要特定的天氣條件,若是天氣不允許,則要用自身元氣聚集來醞釀天雷。
此地陰云重壓,正好可以為九天雷霆陣提供很好的布陣條件,加之先前謝汝賢已經(jīng)有足夠的時間來醞釀天雷,劉柿自責(zé)自己應(yīng)該早點想到的。
這一道驚雷落下的威力巨大,便是已經(jīng)離著溫朗一段距離的宋詞都被強悍的沖擊吹飛了好遠,他好不容易穩(wěn)住身子,猛然回頭,正好看到了溫朗倒在地上吐血的一幕,心中一直擔(dān)憂的事情終于還是發(fā)生了。
他一咬牙,手指一動,那原本即將刺中常思的長劍忽然又轉(zhuǎn)了個彎,在女子手臂上劃出一道劍傷之后,竟是朝身后的隋封飛去。
天雷已動,便不會只有一次。
天空中的云層開始翻涌,一道接著一道的天雷落在了這片冰凍的湖面上。
其中一道正好即將落在隋封的頭頂,卻被飛來的碧膽朱砂劍給擋了下來。
隋封停下腳步,驚駭?shù)赝约疑僦鞣较蚩慈ァ?p> 宋詞只喊了一聲:“跑!”
侍從目露不甘的怒意,長劍在其頭頂嗡嗡作響,他以劍氣開路,朝著最近的湖岸逃去。
劉柿冒著被天雷劈中的危險,終于跑到了溫朗的身邊,他將大漢扶起,溫朗一抹嘴角血跡,伸出一手,不遠處的刀便回到了他的手中,可金色刀罡再起的時候,他又是一口鮮血吐出,幾乎就要站立不穩(wěn),金光便瞬間消散,看來這一次他傷得可不輕。
若兩人以這種姿態(tài)在這湖面上,幾乎是逃不掉被天雷轟碎的命運。
而就在幾人被這天雷吞沒的時候,對天雷咒布置爛熟于心的謝汝賢已經(jīng)退回了岸邊,他看著眼前一道道天雷砸落而下,心中的積淤似乎一下子也被擊碎,整個人都感覺到了無比的舒暢。
常思也回到了岸邊,左臂上的那一道劍傷鮮血直流,染紅了她的青色衣袖,但少女臉上依舊很平靜。
樂安寧眼睜睜地看著一道道天雷如落雨一般砸下,臉色蒼白如死。他兩只手緊緊抱著少女的身子,低頭看向胸前那枚搖晃不止的戒指,急切道:“你快出來啊,求求你快點出來??!”
少年臉上忽然露出極其痛苦的表情,腹部的一道劇烈刺痛鉆入心窩。
一道天雷自少年頭頂落下。
袖內(nèi)有一聲劍吟嘶鳴。
身下冰湖深處,那道不知道已經(jīng)沉寂了多少歲月的寒冷光芒再次微微亮起。
轟的一聲,天雷直接落了在少年身前,周圍的湖面開始碎裂,而后又有無數(shù)道天雷在其身邊引爆。
樂安寧彎身低頭,想要用自己的身子護住李若蘭,耳邊的轟鳴聲幾乎要震破他的腦袋。
少年身下的冰塊已經(jīng)完全被天雷擊得粉碎,終于是支撐不住開始崩塌。
一條裂縫出現(xiàn)在湖面上,正好將樂安寧與溫朗他們隔開,少年所在的湖面開始粉碎陷落,最后終于完全塌陷,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窟窿。
樂安寧與李若蘭已經(jīng)掉入了這深淵之中,巨大的響聲淹沒了少年最后撕心裂肺的呼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