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月過去了,小嬰兒是一天一個樣兒,兩個多月的小狒狒出落得越發(fā)粉嫩可愛了,天氣熱了起來,狒狒穿著小背心小短褲,露著嫩藕似的小胳膊小腿,別提多好玩了。
那費廠長回去把廠里的事情處理和交代了一下,又歸心似箭的回了上海,一見到狒狒,丟下手里的包,抱住了就不肯放,狒狒也仿佛認識他似的,露著粉色的牙床沖著他笑,邊笑邊揚著小胳膊,費廠長樂得瞇著眼笑,疼不夠的說:“喲,看看,我們寶寶還認識姥爺吶!”
靳醫(yī)生嘲笑他是失心瘋了,兩個月大的小嬰兒能認識他記得他才怪了!他不服氣的爭辯,“我們狒狒就是比別人家的小孩看著聰明伶俐,認識個把人有什么稀奇的!”說完就不再理她,只管逗弄狒狒,一老一小有來有往的聊著聽不懂的天。
涼爽的早晨,費氏夫婦倆帶著小狒狒去附近公園散步了。費瑾正在陽臺做著瑜伽,聽到門鈴響,一看,站在門外的居然是許久未出現(xiàn)的周喆。
他看上去清瘦了幾分,但精神很好,站在那里看著她微笑。費瑾一時間有些發(fā)愣,過了兩秒才“嗨”了一聲打招呼。周喆臉上的微笑更深了,他低下頭去笑,伸手摸了摸短短的頭發(fā),“走吧,說好的,要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里呀?哦,是帶我去看阿太和敏姨嗎?我還以為你忘了呢!”費瑾反應過來,“你進來坐著等我一下,我換一下衣服,馬上就好?!闭f著她跑進臥室去,換掉身上的瑜伽服,把頭發(fā)攏起來扎了個短馬尾,照了照鏡子,拿起包就跑了出來。
“不著急,你慢慢來?!?p> “對了,得給我媽打個電話說一聲?!辟M瑾掏出手機正要撥號。
“我路上碰到叔叔阿姨了,跟他們說過了。”
費瑾正撥號的手指停住了,“哦,那好。你真機智!”把手機丟回包里,“我好了,我們走吧。我去買束花?!?p> “我都準備好了,你不用忙,走吧?!敝軉撮e閑的說道,起身往外走,費瑾急忙跟上,心中默道:“做事還是那么的滴水不漏??!”
墓園在一處面江的半山上,園里很安靜,只聽到風掠過松柏枝葉時發(fā)出的些微的呼嘯聲,不時在樹枝間啾啾鳴叫的鳥鳴更添了幾分寂寞,一排排的墓碑整齊肅穆的排列著,背后青山蒼蒼,面前江水隱隱,原有的幾分暑意到了這兒便都消散了。
空氣有些凝重,費瑾和周喆倆人都沒有說話只默默的走路。穿過幾排墓碑之后,他們來到了西南角郁敏和阿太長眠著的地方。
周喆把帶著的兩束白色郁金香放在墓前,靜默著端詳了片刻,從口袋里拿出手帕,蹲下來細心的把墓碑上貼著的媽媽的照片擦拭了一下,照片上的臉微笑著看著他,眼神溫柔。
“媽媽,阿太,你們還記得嗎,這是費瑾。”他的聲音略微有些暗啞。費瑾走上前一步,也蹲下來,用手指輕輕的撫摸著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郁敏看上去特別年輕,她有著一張明朗燦爛的笑臉,露著一排潔白的牙齒,淺淺的酒窩,仿佛不知人間疾苦,然而人生本就苦多于樂,如今的她是否已經內心安寧,眉頭疏解?
費瑾喉頭哽咽堵塞,眼圈通紅,她在心里默默的喊著“敏姨”,但她不敢出聲,她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失態(tài)到無力自控。她轉眼去看旁邊的阿太,阿太沒有照片,但她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方素秋”,曾幾何時,她應該也是一位笑靨如花的女子,滿懷溫情的撫育著一代又一代的子孫兒女,雖孤獨終老,但從不自怨自艾,這位心中充滿愛的老人一定是滿足的,是幸福的。費瑾顫抖著手撫摸著阿太的墓碑,額頭抵在冰涼的大理石石碑上,眼淚再也蓄不住,紛紛掉落,她哭泣著,懷念著,過去的人,過去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周喆把她扶了起來,輕柔的幫她擦拭眼淚。費瑾忙退開了一步,轉過身去,從包里掏出紙巾來擦臉擦鼻子,喉頭還有止不住的哽咽。周喆把她轉了過來,眼睛注視著她的眼睛,費瑾的臉漲紅了,她詫異的看著周喆,只見他突然緩緩單膝下跪,從口袋里掏出兩個小盒子,一個是簇新的淺藍色,一個是有些褪色殘舊的深藍色。
“費瑾,一直以來我都有很多想對你說的話,但從來沒敢說,也沒資格說。今天在媽媽和阿太面前,我鼓著所有的勇氣,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說出埋在心里的話。”
“我的人生從來都是殘缺的,沒有圓滿過,我的心也一直是缺失了一部分的,從小到大,我身邊的親人只有媽媽和阿太,她們是我最重要的人。直到遇到你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你就是我缺失了的那一部分,是我一直在找尋的那一部分?!?p> “曾經因為我有非常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所以那一年我硬著心腸推開了你,因為我覺得我的人生不配擁有愛情,不配擁有溫暖,和我在一起你也會變得不幸,如果你變的不幸,我又怎么能幸福?而后來發(fā)生的事情讓我更加堅定我的決定是對的,媽媽死了,我九死一生,家沒有了,我漂泊在外,如果當時還有一個你,那我該拿你該怎么辦?你將被我拖累成什么樣子?我不敢想象。所以那些年我一直在慶幸自己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盡管我也因此失去了你。后來我開始布局,依靠我父母秘密給我安排的退路,我挖空心思,籌謀良久,我變得不是我了,但是我沒有退路,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zhàn)斗,我也害怕過,不是怕死,是害怕自己怎么變得這么冷血可怖,變得不像自己了,也害怕這樣的自己還將如何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p> 周喆苦笑了一下,繼續(xù)說道,“其實,也許那才是真正的我吧,我血液里的冷血因子與生俱來,無法磨滅。我利用了吳繁漪,利用了她的感情去麻痹一些人,然后我成功了,我做到了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情。但是我并不快樂,相比較我得到的,我失去的真的是太多太多了,媽媽死了,阿太也死了,吳繁漪被我傷透了,她也走了,你嫁給了別人,我還是只有自己,依然或者說更加破破爛爛殘缺不全的我?!?p> 他嘆氣,“我一個人去了很多地方,去了只有陌生人的地方,去了甚至沒有人的地方,在那兒我希望自己可以平靜些,但無論我在什么地方,都有個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幸??鞓罚强粗阈腋?鞓罚业男睦飬s又像是被刀子宰割一般的疼痛??墒抢咸鞝斈敲礆埲蹋乙呀浥Φ淖屪约哼h離你,我想讓不幸能遠離你,可是為什么你還是失去了幸福?看到你痛苦的樣子,我真的希望死去的可以是我。所以,既然老天這么安排了,我也不想再害怕了,我拿出我所有的勇氣來請求你,費瑾,請你嫁給我!好嗎?”
聽他說完這么多話,費瑾早已泣不成聲,她站在那兒渾身都在發(fā)抖,抖到快要站不住了,她蹲了下來,捂住自己的臉,更多的眼淚從指縫中掉落下來,她哭得那么痛,仿佛要把這么多年的傷心、痛苦、無奈、心疼都哭出來……
周喆再也無法忍耐,用力把她擁進了自己的懷里,他的心臟在抽痛著,他哽咽著她耳邊祈求:“費瑾,費瑾,原諒我,請你嫁給我吧!我愛你,這些年我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愛你!”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了下來,兩個人在墓碑前相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