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
“挑幾個伶俐的人去問問老二,建承侯府今兒個下午到底怎么了。”啪噠一聲,皇上將手中的奏折扔到桌子上,撫了撫額。
其實沈侯爺?shù)恼圩永镆呀?jīng)將此事說得清清楚楚了,可皇上就是想聽聽二殿下那邊的說辭,章德祥豈有多問的理兒,領(lǐng)了命彎腰退下,撿了兩個平日里自己頗為看重的監(jiān)官立即去辦。
忽然皇上好似想起什么一般,又拿起折子仔細(xì)瞧了瞧,沉聲問道:“朕記得羅同知的兒子是不是定親了?同誰家的女兒來著?”
“回皇上的話,羅大人同吏部張大人結(jié)了親家,今兒個正是羅公子與張小姐的定親之宴。皇上前個兒還賞了件藍緞金線麒麟圖掛屏呢。”
“朕記起來了,仿佛是有這么回事?!闭f著瞥了一眼章德祥:“你倒是記得比朕還清楚?!?p> 章德祥聞言立即跪下,耷拉著腦袋說:“皇上又打趣奴才,您日理萬機,多少大事兒等著您去裁斷啊?;噬锨靶┤兆幽钸读艘痪淞_張兩位大人要結(jié)親,奴才就記下了,那掛屏還是奴才去送的呢?!边@話回得十分高明,既摘了自己探聽留意朝中大臣內(nèi)務(wù)的嫌疑,又恭維奉承了一番皇上勤勉政事,一些小事偶有遺漏也是尋常。
皇上哼了一聲,心里卻十分滿意章德祥的謹(jǐn)慎,笑斥道:“朕不過說了一句,你這搬來一車子話來堵朕。難不成因你記性好,朕還會治你的罪不成?”
跪在地上的章德祥何等老辣,聽出皇上不過是隨口一句笑言,順著道:“皇上知道奴才最是個心笨嘴拙的,哪能猜度您的心意啊?!?p> 皇上原是有些煩悶也被逗得開懷了不少:“老東西,說你幾句還委屈了不成?”
“奴才不敢?!闭f著起了身,按了按皇上的肩頭:“皇上今日又勞累了,奴才為您推拿一番?!?p> 皇上“嗯”了聲,閉上了眼睛。
“朕還記得前些日子賜了建承侯府一盞琉璃燈?”皇上悠悠地睜開眼睛,略帶些倦意道。
“皇上還說呢,您大事小情的哪一件記不?。空橇?,夏全去傳旨送的賞。”
“他回來怎么說?”皇上轉(zhuǎn)身問道。
章德祥見此便知建承侯府已在皇上心里非同一般,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回道:“夏全回來傳話道是沈姑娘自己領(lǐng)的旨接的賞,言語談吐端方得體,舉止儀態(tài)謙和大方?!?p> “唔,那確實還不錯?!?p> ***********************
一身對襟蘭織金妝花通繡襖的陶貴妃側(cè)躺著,聽著身邊的宮婢仔細(xì)回話,微瞇著眼問道:“那沈姑娘現(xiàn)下如何了,可有什么要緊?”
“外頭人剛剛來回說已經(jīng)回了建承侯府了,太醫(yī)那邊也說無大礙,多養(yǎng)些時日便可大好。”宮婢說著遞上今日太醫(yī)開的藥方請她過目。
“本宮也看不懂,拿走吧。欸,對了,春嬤嬤不是還要去建承侯府嗎?你去庫房里挑些上好的藥材讓她明日帶上送去也就罷了?!碧召F妃說著將自己頭上的金蟾玉葉釵取了下來,遞給那宮婢,笑著說:“也一并送去吧??磥硭约阂灿行┰旎?,竟得了老二的眼。”
端著手邊的金鑲素三彩茶盅,緩聲道:“皇上那邊,也沒什么可打探的了。章德祥拿不下來,旁的都沒用。你們也別費勁張羅了,省得惹了皇上猜忌,反倒不妥?!?p> “是,奴婢知道了?!?p> “你退下吧,本宮乏了?!碧召F妃輕晃了晃杯中的茶水,幾片嫩葉浮浮沉沉,散出款款茶香,心神安寧。
她對沈知嵐的印象不壞,的確存了收用的心思。模樣是一等一的好,只要性子聽話乖巧,這便能助她成一半的事,可令她踟躕的是,現(xiàn)下沒有一個好的時機讓她收為己用。況且,瞧這形勢,若是老二先她一步得了沈知嵐的心,她這邊就沒用了,到時候不但幫不到自己,還能給她添堵。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心煩起來,趙軫這個孽障,從小到大都只會跟他作對。也沒了心思品茶,將茶盅重重地擱在桌子上:“來人,把輔兒給本宮帶來?!?p> 上次輔兒貪玩逃出宮,她清楚地記得這孩子回來說是被建承侯府的小姐尋著了,一路上頗多照顧。陶貴妃一個個地褪去手指上的護甲,縱然老二動了心又如何,她便要去給他心里添些礙眼的沙子。趙軫這人最是多疑,自己送了這么多好東西給沈氏,他能相信沈氏無辜單純?再不濟,明日讓輔兒走一趟也并無不可啊。
陶貴妃心滿意足地欣賞自己保養(yǎng)得仍如少女一般蔥白纖細(xì)的十指,只要能拖住趙軫,太子這個死心眼兒分分鐘能解決。屆時,這天下便是輔兒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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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嬤嬤端了碗?yún)M來,溫聲勸慰道:“大姐兒已經(jīng)休息了。方才霜兒也近近地瞧了瞧,果真沒有大事。夫人安心罷?!?p> 許氏聞言人仍跪于佛龕前,不為所動,默默地念經(jīng)。
孫嬤嬤見此也不再堅持,繼續(xù)道:“秦大人的案子,這兩日好像又開始查了。”
誦經(jīng)聲戛然而止,許氏睜眼起身道:“查吧,但愿真的能查到真相?!?p> 孫嬤嬤嘆了聲氣,這些年夫人過得有多壓抑,她都看在眼里,心疼地遞上參湯:“夫人自己身子也要緊吶。前幾日侯爺同夫人說的事,不還等著您費心操持么?!?p> 許氏接過碗盅,不過敷衍地抿了幾口便放下,道:“他只是這么說。我卻未必這樣想。”
“夫人難道不愿?”孫嬤嬤當(dāng)時在場,見她應(yīng)了侯爺主意以為這兩人難得想到一塊兒去了。
“我只說會多上心留意嵐嵐的婚姻大事,卻并未答應(yīng)中意之人會是二殿下。”許氏嘆了口氣,輕聲解釋道:“皇家媳婦有多難當(dāng)?比起她今后錦衣玉食地仰人鼻息過活,我寧愿她嫁得平常些,哪怕門楣低一些只要愛她,憐惜她又有何妨?”
孫嬤嬤也聽明白了,笑著說:“這可不比著急了。大姐兒向來主意大,夫人這幾日想想法子同她聊聊,也能知道大姐兒自己的心意?!?p> “今日這造,我只怕她心意是....”許氏話沒有說完,孫嬤嬤也猜著了后半句,再不多言。
夜已深,建承侯府四下靜謐一片,只北面的扶風(fēng)閣內(nèi),燈影閃爍,一抹黑影順著屋檐消失得沒了蹤跡。
次日清晨,街邊巷尾都開始傳著“建承侯府沈小姐勾引張小姐未婚夫婿不成,使出苦肉計引得當(dāng)今二皇子殿下上了鉤?!备泻檬抡?,已在茶館設(shè)席說書,講得就是這段故事,為了不惹上官司,特地隱去了這幾人的真實姓名并朝代、官職等。
這邊茶館內(nèi),瞇眼耷眉的老兒抖著胡子拍了拍醒木說著書。那邊建承侯府,沈侯爺將手邊一切能砸的物件統(tǒng)統(tǒng)砸了個遍。
想也不用想,這種下三濫的招數(shù)只有羅家能干得出來??磥硭蛉者€是太仁慈了,今早沈福來報的時候,他還念叨著若是羅桂那邊誠心認(rèn)錯,也不必過份追究,畢竟今后在朝堂之上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他昨天是氣急了,一會兒就去大理寺把案子給銷了。
正惱怒著,門口又起了動靜。
”建承侯沈茂青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