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成表情似笑非笑，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這是什么緣故。??！等等！望月先生。您說您在西南村‘餓了，就回家吃飯了?！y道西南村發(fā)生了什么事故或意外嗎？
伊東打起了精神。
“伊東君你很聰明?。“?！敏之和小雪到底解沒解釋清楚，已經(jīng)不重要了！已經(jīng)無從考證了。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倆那天的一切！”
這望月先生怎么了？剛說救命，怎么又跑到敏之和小雪身上了。
伊東不解。只能繼續(xù)腹謗著。
“望月先生，恕我直言。請問那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伊東君，是洪水。一切都如夢幻，隨風消逝?！?p> “望月先生，您說什么？洪水？這里不是山區(qū)嗎？怎么會有洪水？”
伊東極其震驚，說得也是結結巴巴。說完后他就醒悟了，是山洪！是山洪?。?p> “還能有什么？當然是山洪！我回家后不久，山洪就來了。那時候，我聽到了巨大的聲音。就像很多頭牛一起在怒吼。我們村子里慌亂了起來。有經(jīng)驗的老人說山洪馬上要來了。村里人一齊往外跑。我跟著人流跑，鞋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跑丟了，腳也被扎破了。還有的人光著身子就跑出來了。結果山洪的主流向是西南村。一個巨浪打了過去，眨眼間。西南村就沒有了。就像西南村從來沒有存在過。敏之顯然不會再出現(xiàn)，只存在于我的記憶。等我也離開了，可能世間再沒有人知道有敏之這個人。”
泰成眼中充滿驚懼，顯然是沉浸在當時可怕的場景中。淚水順著臉頰胡亂地流而下。
伊東能體會這種恐懼和無力。他沒有經(jīng)歷過山洪，但是經(jīng)歷過洪水啊！在大自然的偉力下，人的生命實在是太脆弱了！
他嘆了一口氣。
“西南村，不可能一個人都沒跑出來？總有例外吧？”
“哪里會有這種運氣？！當時無論在村里還是村外，都無一幸免。只有幾個在鎮(zhèn)上工作的，才撿了一條命。我也是撿了一條命。要不是餓了回家吃飯，估計就和敏之小雪一樣。葬身在滔滔濁浪中。”
伊東聽著，眼前卻出現(xiàn)了一副著名的浮世繪-北齋的名作《神奈川沖浪里》。也許出現(xiàn)在西南村的巨浪，也有那么高吧！
原來，敏之和小雪都是死于山洪??！
伊東嘆了口氣。水承載著生命，同時也會覆滅生命。這西南村就像龐培古城一般，被天災無情地滅絕了！
“就這樣，西南村從此消失了！我們村地勢最低的也遭到了洪水。不過損失不大，只是沖毀了幾間房屋。要是兩村的房屋當時都是鋼筋混凝土結構，應該還能得以保存。只不過西南村人的命運，應該還是變化不大。那么大的巨浪，沖到人身上，都粉身碎骨了?！?p> 他神色慘然，眼神充滿惋惜和遺憾。
“望月先生，那西南村的那些遺體都找到了嗎？西南村也重建了嗎？”
“伊東君，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沖擊之下，哪里會知道沖到何方？找不到??！根本找不到！你是有學問的人，應該知道的。山洪都是夾帶大量的泥沙。等洪水宣泄流到下面，沿途都留下厚厚的泥沙。若不能確定遺體的具體位置，根本無從尋找。”
“受地勢、泥沙、水勢巨大的影響，確實很難找到！那么，望月先生。縣里和市里一定也派出了搜救隊！他們……”
“派是派了。只是找了幾天，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活人，也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遺體。后來干脆就不了了之了。搜救隊的人對我們說，遺體很可能被沖下了懸崖。那個懸崖離我們這里十幾里呢！按當時的條件，無法下到懸崖下。后來大家也都默認了?！?p> 泰成嘀咕了一句，看來是當?shù)氐耐猎?。估計是責怪搜救隊的人不盡心盡力。
伊東自然沒聽懂。
他這時才發(fā)現(xiàn)，泰成一直和他說的是字正腔圓的標準音。怪不得交流起來毫無障礙啊！想到這他有些佩服，沒想到小鎮(zhèn)上旅館老板也講標準音。
“可惜！西南村就剩下幾個人了。市里出了些資金，要在原址重建。他們當然拒絕了！他們害怕留在那里。換了我也一樣。想想就覺得實在是太可怕了！那里到處都是怨靈??！那可是幾百條命，成就的幾百個冤魂?！?p> 伊東臉色一變，覺得心里有些發(fā)涼。
今晚，會不會做可怕的噩夢呢？神?。【染任野?。
“不過這幾個人臨走前，就在西南村被夷為平地的原址上，根據(jù)記憶把各家的位置劃分開來，也用木板標上了姓氏和名字。我們兩村這么近，自然不少都沾親帶故的。盂蘭盆節(jié)的時候，有人會去供奉一束白菊。我也給敏之放過?！?p> “望月先生。看來重建也沒有人會去?。∧?，是一片死地?！?p> “沒錯！伊東君。當然是死地啊！活生生的幾百人，沒了。當時水聲太大，就算西南村有人慘叫，我們也聽不見。連房子帶人，一起被沖刷走了。我們村覺得是西南村觸怒了山神。山神化身河童，滅掉了西南村?！?p> 伊東默然。
希望是神罰吧！只是這種刑罰，似乎不應該用一村人殉葬吧！
“還有件事，洪水過后。我似乎看見了小雪。不過就是一瞬間，她就不見了。當時嚇得我魂不附體。后來想想，應該是眼花了。那洪水，沒有人能逃得掉。”
“對的！望月先生，這是根本不可能發(fā)生的！應該是無一幸免。望月先生，對不起！明天我想去東南村看看?！?p> “伊東君，我可以明天陪你去看看。”
“真的可以嗎？望月先生，那就太好了！其實我不認識路?。〗o您添麻煩了！那么明天，也請多關照?！?p> 伊東有些驚喜。有泰成這樣的識途老馬陪著，不僅沒有迷路之惑，也具有相當?shù)陌踩呺H。
“不用謝我，因為我也想回去看看。伊東君，對不起！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p> “您請便！感謝望月先生說了這么多，非常感謝！請去休息吧?！?p> 泰成微微鞠躬，轉身走向寢室。他的背影沉重，腳下散亂無章。
伊東想要安慰他一下，卻發(fā)現(xiàn)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