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遲到七年的解釋,還會是他想要的嗎?
邵北檸不確定。
所有的要解釋的話語在漫長的光陰面前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2010年冶城那場環(huán)境土地污染案你還記得嗎?”邵北檸收回落在他臉上的視線,茫然的看著前方閃爍的霓虹,“邵家......也被牽連到瀕臨破產(chǎn)。”
家庭變故?果然和他想的一樣,只是傅東宇沒想到那場掛了新聞頭條將近一個星期的廣宇玻璃工廠污染案,邵家也有參與。
畢竟?fàn)砍兜缴奂腋改福抢斫獾摹?p> 但是她的不辭而別,七年里毫無音訊,卻無法一句帶過。
邵北寧還想說什么被他打斷。
“出了國就跟所有人斷了聯(lián)系?”
邵北檸沉默不語。
他問的徹底。
問的是........所有人。
再抬眼與他對視,心頭一顫,眼睛里沒了光亮,“那時候我在忙著適應(yīng).....那里的生活。”說完,垂下頭,巴掌大的小臉被幾縷掉落下來的碎發(fā)遮去了大半,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傅東宇一頓,片刻,低頭自嘲似的笑了聲。
在這寡淡的人世間,因為他,她也想深情的活。
總歸在人山人海里,因為還有他,她想要活得獨立堅強,溫暖明亮,只為多年以后再重逢時,不至于低渺到塵埃里。
她幾句模棱兩可的解釋徹底讓他的負(fù)面情緒涌出來,修長的手指緊緊握著方向盤,因為太用力,骨節(jié)泛白。
車子駛過北環(huán)的一個巷子口,再往前不到五十米就是平城市最大的游樂園了,不知道是不是在舉行什么慶典,游樂園上空忽然騰起無數(shù)絢爛的煙火,一朵接一朵,將整片深藍(lán)色的夜空交織成淡淡的橘紅色。
看著邵北檸沉默下來的側(cè)臉,傅東宇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車內(nèi)狹小的車廂里忽然彌漫著一種快要讓人窒息的尷尬。
兩人都沒再說話,邵北檸側(cè)眸去看車窗外的煙花,有人說煙火是一場短暫而激烈的浪漫,足以讓人此生綿綿地回憶。
她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映在后視鏡里,傅東宇心口一揪,轉(zhuǎn)臉望向別處,淡漠的話噎回喉間。
車子剛駛進(jìn)老宅的街口,傅東宇的電話響起,他靠邊停車接起電話,邵北檸不知道是誰的電話,但是他有多忙她是知道的,老宅就在前面,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口型跟他道別,傅東宇看她一眼,依舊用低沉的嗓音講著電話,卻把車門上了鎖。
邵北檸也不急著走,靜靜的看著街角的人流,腦子里卻在思考著:家庭變故這個解釋與他而言意味著什么,他能接受多少,還是要主動一次,直言不諱的告訴他:歲月經(jīng)年,我還是很喜歡你,星河滾燙,你依然是我在這人間的理想。
傅東宇剛掛斷電話,邵北檸的手機(jī)就響了起來。
手機(jī)屏幕上閃爍的那個名字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里出現(xiàn)了三次,傅東宇不會自欺欺人的認(rèn)為那個男人和她只是單純的朋友關(guān)系。
周圍很安靜,邵北檸沒有刻意將手機(jī)音筒里的聲音調(diào)低,和張彧的對話傅東宇聽的一字不差。
“既然有人來接你,我就不送了,再見?!?p> 邵北檸聽出他言語間的不悅,似乎還有一點隱約的醋意......是醋意吧。
因為太過在意,所以每一點細(xì)小的情感,在都值得裝進(jìn)心里紀(jì)念。
“他只是一個老朋友?!彼袷窃诮忉專瑓s又說的那么的云淡風(fēng)輕,“謝謝你送我回來?!?p> 說完,她打開車門下了車,但是卻沒有離開,只是靜靜的隔著車窗看著他。
傅東宇心里一陣煩悶,懊惱的收回視線,發(fā)動引擎,揚長而去。
邵北檸回到老宅,張彧等在門口。
“奶奶剛剛還在問你呢。”張彧嘴角掛著笑意,“催我快去接你,這么晚了你一個女孩子走這么偏的路總歸是不安全的。”
“有人送我?!鄙郾睓幤届o的解釋:“我在電話里跟你說了?!?p> 張彧輕輕嗯了聲,“快進(jìn)去吧。”
張長山和周琴都在,見到邵北檸周琴熱情的走上前,笑得慈和,“檸檸瘦了,是不是醫(yī)院的飯菜不可口啊?”
邵北檸思忖著怎么應(yīng)付她的寒暄,邵奶奶走了進(jìn)來,上下打量她一番,放下手中的碗筷,道:“大山里的條件哪能跟我們這比啊,檸檸可是在廣西待了一個月呢?!?p> “沒瘦?!鄙郾睓幍?。
“一會兒多吃點?!敝芮傩χf。
邵奶奶拉著她的手,驕傲的說,“我家檸檸是瘦了點,但是身材勻稱啊。”說完看一眼一旁的張彧,“是不是啊,阿彧?”
張彧抬手摸了摸鼻尖,微微點了點頭。
周琴自然是知曉邵奶奶的話外之意的,嘴角的笑意瞬間僵住,扯了扯張彧衣袖,轉(zhuǎn)移話題,“阿彧怎么不進(jìn)屋陪你邵爺爺聊聊天啊。”
邵爺爺在屋里聽到外面的說話聲,大聲喚道:“檸檸,我的象棋買到?jīng)]有......”
邵北檸進(jìn)屋禮貌地和張長山打了招呼,坐在邵爺爺身邊,微微凝眉,“怎么辦,我忘記了。”
“忘了?”老爺子一點不客氣道,“爺爺?shù)脑捘闶窃絹碓讲簧闲牧??!?p> 邵北檸倒了杯酒遞過去,又拿出放在衣兜里的象棋,“開個玩笑,您還當(dāng)真了?!?p> 晚飯后,張彧回了警局值班,張長山和周琴在客廳里跟邵爺爺聊天,邵北檸去了邵奶奶屋。
“做什么呢?”
邵奶奶“哎呦”一聲,笑著說:“怎么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奶奶年紀(jì)大了,不經(jīng)嚇咯。”
“是你想事情太出神了?!鄙郾睓幾哌^去親昵的挽著她的手臂,笑道:“想什么呢?”
邵奶奶翻開一本老舊的相冊,輕聲道:“看看你小時候多可愛啊,一雙大眼睛亮亮的。”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輕輕的摩挲著照片。
“現(xiàn)在呢?”邵北檸直言,“越長越丑了是嗎?!?p> “誰說的?”邵奶奶立刻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認(rèn)真道:“我檸檸善良、孝順人長得也漂亮?!?p> 邵北檸看著她笑,“在您眼里,我一定最好的?!?p> 奶奶輕笑,“以后我和你爺爺肯定舍不得我檸檸嫁人咯?!?p> “那我就不嫁。”邵北檸外頭靠在奶奶肩上,“一輩子陪著你跟爺爺?!?p> “那可不行?!鄙勰棠塘x正言辭。
邵奶奶低頭看著她,“你跟奶奶說實話,是真的不喜歡張彧?
邵北檸嘆了口氣。
“真的不喜歡?!本o握奶奶的手,語氣很是誠懇,“我對他只有長兄之意,再說了,周姨心里認(rèn)定的兒媳婦只有夏琳,我們就不要再去參合了?!?p> 所以,無論她明示暗示,她這寶貝孫女都不為所動,看來是真的不喜歡。她沉默了很久,“奶奶亂點鴛鴦譜了......”
“奶奶是想我好,我知道?!?p> 半小時后,樂山酒吧里,章旭堯看著身旁蒙灌烈酒的好友,撲哧一聲樂了,“怎么?傅總今天這么好興致找我喝酒......”他說著故意頓了頓,才繼續(xù)說,“不會是因為她吧?!?p> 酒吧的燈光昏暗,映照著盛滿拉菲的高腳杯,那光細(xì)細(xì)的、淺淺的、滴落在酒杯中,慢慢的沉下去,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樣。
傅東宇沉默良久,久到章旭堯以為他不會再開口了,半響,才聽他啞著嗓音說:“除了她,還能有誰。”
講真的,章旭堯是打心眼里佩服邵北檸,也只有她能讓傅東宇這般魂不守舍了。
章旭堯怔了怔,像是沒料到他會當(dāng)真這樣直接,臉上的笑意終于是有些掛不住,微微沉了臉
,半響才說了句:“人回來了不挺好嗎?!?p> 傅東宇搖晃著酒杯里的液體,沒有說話。
章旭堯有些感概的說,“話說回來,她回平城你真的一點不知情?”
傅東宇依舊沉默,他點了一支煙,打火機(jī)一亮一滅,把那煙頭燒得通紅。
燈影閃爍,灑下斑駁星輝,可他迷離眼神中的彷徨,猶如那飄忽不定的魅影,無方寸,顯得落寞、孤單。
章旭堯也開不起玩笑了,正經(jīng)起來,“人都回來了,還怕什么?”
傅東宇偏頭看他,辯駁道:“誰他媽害怕了?!?p> 章旭堯無奈聳聳肩,慢條斯理的開口:“這可真不像你,以前你做事那叫一個果斷,怎么現(xiàn)在磨磨唧唧的,太不像話了?!?p> 傅東宇兩腿跨開,胳膊搭在膝蓋上,手里夾著煙,煙霧徐徐而上。
關(guān)于邵北檸,作為傅東宇最好的哥們,發(fā)小,又是同班同學(xué),那是穿開襠褲的情誼,章旭堯是為數(shù)不多知道他們關(guān)系的見證人之一。
有那么一會兒,傅東宇沒吭聲,半響端起酒杯,仰頭干了。
章旭堯平時對什么事都一副看的透徹的樣子,他總有一番自己的道理,這么多年,傅東宇最欣賞他的就是這個地方。
章旭堯說中了他的心事,那些他極力想隱藏的關(guān)于她的一切,他如數(shù)家珍的收藏,刻骨銘心,他不是個懷舊的人,也懶得去想,卻還是避無可避的蘸著那些關(guān)于她的回憶過日子。
邵北檸在張家夫婦離開后和邵爺爺下了幾盤象棋才回去睡覺,回到臥室沒有睡意,拿起床頭的《流行病學(xué)》翻看著。
手機(jī)響起,看見來電顯示,短暫的遲疑后接起來。
“傅東宇,你他媽耍什么酒瘋?!币坏狼宕嗟呐?,“手機(jī)給我,把水喝了?!?p> 邵北檸微微凝眉,拿開手機(jī)看一眼號碼。
是他的沒錯,他喝酒了?
“這是我家......你.....誰讓你進(jìn)來的?!?p> 手機(jī)里傳來他含糊不清的說辭,邵北檸重新把手機(jī)放到了耳邊。
“你也就敢讓我滾。說到底還不是慫包一個?!?p> 清脆的大嗓門。
邵北檸知道那個女人一定是蔣清子。
“頭好疼......”
“誰讓你喝那么多,活該?!?p> “.......別碰我?!彼谀沁叴蛄藗€酒嗝,“你走,我給她打電話了,她過來看見你.....該吃醋了。”
蔣清子在那邊忿忿不平,“吃醋,她要是在乎你,就不會一走幾年音信全無了。”
邵北檸眼睛一紅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