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燒紅了半邊湯山,一行人馬在哀嚎聲中化為焦骨。青色巨蟒盤桓在山巔,蛇身上坐著一男一女,冷眼注視著面前一切。
八荒大陸,靈族當?shù)?,沒有靈根的凡人被辱為“庸族”。千萬載時光里,庸族任人拿捏,棄若敝履,命運稍好一些的,也無非就是個為奴為婢的下場。
坐在蛇身上的靈族女子悠然地搖著圓扇,瞇眼看著從那些庸族體內緩緩升起的精魄催促同伴:“快些將這些人魄收好,我還想趕回去看太子殿下的封祭大典!”
“太子也真是瞎折騰!竟效仿仙靈族讓這些賤種做人奴!我們可是魔靈一族!如此低賤之人也只配拿來煉丹!”那魔靈族男子一邊抱怨一邊將人魄盡數(shù)收進一個巴掌大的口袋之內,收納時他非常小心謹慎,倒不是害怕將這一口袋精魄弄壞,而是怕庸族低賤,弄臟了自己的袖袍。
“得了得了!此等賤種能煉出什么好丹藥來!怕是連我那些神獸吃了都嫌臟!”女子輕輕點著粉腮,瞧著那一眾車馬,突然皺起眉頭來,“咦,不對啊……方才我明明看到一個紅臉小丫頭,怎的這會兒不見了?”
“紅臉的?”
“從鼻子朝上生著大片紅色胎記,甚是丑陋,說起來,在她邊兒上那長得很俊俏的男兒郎怎的也沒瞧見?模樣倒真是俊俏,只可惜是個庸族賤種……”
男子站在邊兒上,臉色不怎么好看:“低賤庸族,能長得多好看!”
“……什么庸族賤種——!”
灌木叢后傳來一陣窸窣低語,那男子聞訊立即轉過頭,雙眼如利箭一般,敏銳地朝一叢灌木后望去。斑駁月影照著一抹紅衣,一個少女站在灌木叢后,手中攥著一顆通紅發(fā)亮的珠子。月光之下,她臉上的紅色胎記分外清明。
那魔靈族男子眉梢鄙夷地一挑,方才站起身,就見一個影子一晃沖出,擋在了少女跟前。一個鐘靈毓秀的俊雅男兒手持銀色長劍,回護在少女身前。正是那靈族女子所說的一男一女。
“誰讓你出來的!”那俊雅的男兒警覺地盯著那兩個靈族,低聲嗔責身后的少女。
“冉讓膽小鬼……”嘴上雖這樣說,少女還是被同伴拉著后退了兩步,可紅色皮膚上一對漆黑的眸子依舊憤怒地注視著那兩個魔靈族的劊子手。
腳下泥土突然松陷,地上冒出了一個大窟窿,少女驚叫一聲,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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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嘀嗒……”
黑暗中傳來水滴擊石的聲音。墨黎猛然坐起,石壁上青石獅口中藍色妖火跳動,映襯在她的臉頰上,映得她面上那紅色胎記像血一樣。
她和冉讓兩人原本隨商隊前往巫咸,行至湯山,不想竟遇上兩個魔靈劫路,一行商隊人馬竟就這樣被他們統(tǒng)統(tǒng)火祭了去!
“醒了?”
石穴深處傳來熟悉溫潤的聲音。影影綽綽中,走出一人,那張熟悉的面孔在火光中漸漸清晰,如高山上的縹緲青煙,美得有些不真實。
真是……該死的好看!
墨黎野獸般銳利的雙眸蕩起一抹清明,怔忡間,那人已朝她伸出手來。
她盯著那只修長好看的手,鼻子微微發(fā)酸,低下頭喃喃問他:“冉讓……商人大哥……死了嗎?”
那只手在她跟前稍稍滯住,繼而輕輕揉了揉她的頭。
絲絲涼風灌入洞穴,發(fā)出鬼魂般的嗚咽。今夜,那些商旅哀嚎慘叫的聲音在耳畔盤旋不去,殺戮,是這個世界的代名詞,這里沒有公道可言,一切都只能為血脈讓路。
“商人大哥好心收留我們,讓我們搭乘一路,危難之時我竟什么也做不了……為什么我努力十年、二十年卻還是贏不了一個剛出生的靈族……只因為我沒有靈根?難道……庸族注定只能一世為奴嗎!”
“弱肉強食,這是萬物亙古不變的生存法則?!比阶岆m講著最殘酷的道理,可聲音卻那般溫柔,“阿黎,若想讓他人聽到你的聲音,你必須變得強大。”
墨黎仰起臉望著他,她上半張臉上艷紅的胎記,在藍色的幽火中像極了羊脂玉中的一塊血紅膏?!啊拖癞斀袢A胥國一般強大嗎?”
“華胥國……”在聽到這個名字時,冉讓的眼中不自覺地滑過一抹復雜之色。
華胥國作為血統(tǒng)最純正的上古神脈,被四海八荒奉為中央國,它制定這個世界的規(guī)矩,其它國家則需奉行華胥所定之規(guī),靈族、庸族亦在華胥制定的規(guī)則下生活??梢哉f,華胥成了庸族僅存不多的公平。
在像墨黎這樣少不經(jīng)事的女孩子心目中,華胥便是神壇,他又怎么忍心將她美好的憧憬擊碎?
“是啊,像華胥國一般?!彼χ嬖V她,只是笑容中帶出一抹不易察覺的苦澀來。
墨黎果然受到振奮,她抹掉眼里的淚光,抓住冉讓的手站起:“冉讓,終有一日我會走到華胥國君主面前,請他廢黜這世間對庸族的不公待遇!”
他的眼里仿若擁有星辰一般,點頭肯定著:“我相信?!?p> 外面突然傳來咚咚的撞擊聲,兩人立即警覺地朝頭頂看去。
此處像是一個山洞,可洞中這幽藍色的鬼火卻又在隱隱提醒著她,這并不是一個普通的山洞。
“這里應該是一處密道。我們往里走,興許能避過那兩個魔靈的追擊?!?p> 當今世上,靈族三分,仙靈、魔靈、妖靈各成一脈。所謂魔靈,便是一些不贊同華胥國治世理念的族群部落,因對庸族大肆殺戮,墮入魔道。
“……那兩人……是當今華胥正要討伐的雨師國人吧?”墨黎拽著冉讓的衣服,小心跟在后面。
冉讓點頭:“雨師族手段狠辣,對待庸族更是殘暴惡毒。我們要小心些?!?p> 外面的砸擊聲一聲緊似一聲。她朝后看去,微微瞇著眼睛,臉上那紅色的胎記在火光之中如泣血的潤玉,像極了一只紅花臉的小狐貍。
“我們能逃出去嗎?……與其像如今一般狼狽逃跑再被殺死,不如現(xiàn)在回去戰(zhàn)個痛快!”墨黎拿出那顆明紅色的珠子,用袖子好好擦拭了一番,“仰仗血脈算什么本事,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他的靈脈厲害還是我的拳頭厲……唔……”
一粒小藥丸突然塞進墨黎口中。她有頭疼的毛病,這藥是冉讓從一目國藥師手中求來的,每月服用可緩解病癥??涩F(xiàn)下,冉讓這塞藥塞得頗有幾分想要堵她的嘴的意思,墨黎恨恨地將那藥丸嚼得粉碎,眼睛卻瞪著冉讓。
陰風拂過,那幽藍火焰砰地熄滅,周遭瞬間漆黑一片。墨黎看不清冉讓的模樣,可那只始終攥著她的手卻加大了力氣。終究,她聽到黑暗中他輕微而無奈地嘆息聲。
“記著,沖動從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終有朝一日,你我定會為商人大哥討回公道,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必須活下來?!笨諘缙岷诘亩囱ㄖ谢厥幹阶屓岷投鴾嘏穆曇?。
外面突然傳來一聲轟然巨響,冉讓拉起墨黎便朝前奔跑起來,洞穴兩側的藍色幽火如鬼魅一般相繼熄滅,面前豁然落下一道石門,攔住了他們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