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焱與扶桑立在一側,心中的歡喜、苦楚在男子歸來的那一刻統(tǒng)統(tǒng)攪在一處,五味雜陳。
男子低眸,攤開右手,指尖依稀存著一抹淡淡暖意。十八年,對于一個靈族來說不過彈指一揮,此刻醒來,也仿佛只是做了一場春秋大夢,可偏偏,這短短十八年卻讓他擁有了三萬年來前所未有的充實感。
阿黎,阿黎……
墨色的雙眸徐徐望向東南的方向,手指慢慢收緊,微風揚起他玄紫色衣袍,烏黑發(fā)絲似錦緞般恰到好處地趁出他一身華榮。
“風焱,扶桑,別來無恙?!迸w中檀香盈盈,他對身后的兩人淺淺一笑。長身立于窗前,真是天神般的男兒,超越所有人的風華。
扶桑眼圈紅了,一大顆淚珠奪眶而出。風焱瞪了扶桑一眼,對她如此不成器的眼淚很是鄙夷,卻不知自己也早已雙眼通紅,連偉岸的身軀都因激動而微微顫抖起來。
“殿下外出云游十八年,華胥國內風云變幻,四皇子、十皇子被殺,十一皇子入獄,二皇子流放,大皇子同十三皇子的皇位之爭愈演愈烈,皇后殿下的催歸信去了一波又一波,如今終于將您盼了回來……”
扶桑拽了拽風焱:“說這些做什么,殿下回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
是?。∵@個能夠掌控一切的男人回來了!黑暗終將過去,一切都會朝著既定的軌跡前行!
外面?zhèn)鱽砟_步聲,屋內三人立即噤聲,小婢女清淺自屋外探聲進來:“七殿下可是醒了?”
扶桑冷著臉問:“什么事?”
“渥丹公主聽聞殿下云游歸來,特來探望?!?p> 清淺話音才落,就聽屋外一個又脆又亮的聲音嚷嚷起來:“冉讓哥哥!冉讓哥哥!”
扶桑黑了臉,暗罵:“這公主真是沒完沒了!陛下十四個皇子,她偏偏來纏我家殿下,莫非還妄想著殿下娶她不成?”
冉讓淡淡朝扶??戳艘谎?,扶桑立即閉了嘴,自知失言。
冉讓并未理會外面那吵鬧的聲音,他走到紫檀書案前,執(zhí)筆寫了一封信,封好了信口交給風焱:“如今阿黎已被送到,但當時我靈識不穩(wěn),終究是漏了蛛絲馬跡,讓大哥抓住了把柄。若是大哥尋蹤而去,恐怕阿黎會遭‘那人’猜忌?!闭f著,他拿出一株迷榖,交到風焱手中,“這株迷榖上染著我的靈識,你速去牽一批騶吾來,務必盡快找到‘那人’棲身之地,不要讓他傷了阿黎?!?p> 風焱拿了信箋和迷榖,領命離去。冉讓再一次看向窗外,眼底流露出一抹淺淡的柔和來。
阿黎……阿黎……你此刻,可還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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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寢殿外悄悄探出半顆紅彤彤的狐貍腦袋來。墨黎趴在窗欞外小心翼翼地朝里張望,半張臉上鮮紅的狐貍毛兒在月光下鋪散開來,烈焰一般。
墨黎醒來時便看到憐指提刀而來,若不是滕六阻攔,她怕是早已變成了狐貍醬。她是好不容易才從憐指的刀刃之下逃出去的,如今又鬼使神差地跑了回來,整整三天三夜,跟只老鼠一樣偷偷縮在窗外觀察屋內的動靜。
床榻之上,白夜面如白紙,一副身體像是彌漫在縹緲青煙之中,看不真切。
火紅的狐貍耳朵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來。
是她害了他……白夜……你為何要救我……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墨黎趕緊縮回腦袋,聽到滕六匆匆的說話聲:“藥方拿來了!快去按照方子備藥煎制!”
憐指急忙打開藥方,緊接著便僵住了。
滕六也不看她,只坐到白夜身邊?!斑€磨蹭什么!若是誤了時辰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了!”
憐指默默攥緊了藥方,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毅然轉身走了出去。
墨黎狐疑地瞇起眼睛,視線追尋著憐指到了后院。原本焦急候在后院的奴婢見了憐指立即圍攏過來,憐指似乎說了什么,那三五十個妖精突然齊齊跪了下來。她們的說話聲斷斷續(xù)續(xù),墨黎只隱隱聽到她們哭著說:“少主大恩……我等愿意……求憐指姑娘成全!”
憐指擦掉了眼淚,將那花妖扶起,又說了幾句話,下一刻,那些妖精便相繼倒地,精元自她們體內飛出,紛紛落到憐指手中。
墨黎倒吸了一口涼氣,又立刻屏住了呼吸。她曾聽聞一種修煉的邪法,便是用妖精精魄煉化成丹藥,如此可重塑元神,提升功法。莫非,那些妖精想以身殉藥?
憐指對著那些飄散的螢光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起身便走進了廚房。
墨黎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想起冉讓和白夜這兩人如出一轍的容貌,再回想今夜冉崇禮的話……
冉讓……冉讓……你將我送到這里……究竟是為了什么……
頭再次疼了起來。如今再無頭疼藥可用,墨黎只能縮在草叢中,默默忍耐那疼痛欲裂,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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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黎是被哭聲吵醒的,當她攀上窗櫞時,正見憐指立在一旁,背對著白夜默默哭泣。一碗湯藥放在窗邊桌上,藥已經冷了,卻沒怎么動過。滕六死守著那冰雪之力,強行將白夜愈發(fā)渙散的元神聚攏在一處,再看白夜的身體,飄飄忽忽仿佛一團霧,已經看不清輪廓,枕邊依稀還存著些許藥液。
憐指突然走到窗前,嚇得墨黎趕緊將頭縮回,繼而就聽到滕六大喊:“憐指!你干什么!”
“我砸了這些藥!”憐指哭著喊道,“少主一具靈體,縱使是大羅金丹他也是吃不進去的!留它何用!”
“……總有辦法……”
“有什么辦法!你告訴我!哪怕讓我替少主去死!哪怕讓我去死……也……”
正說話,桌上突然傳來一陣響動,憐指猛地抬頭,卻見那只花臉的小狐貍此刻正站在那碗藥旁,低頭偷喝。
憐指怒從中來,一掌飛了過去。一團雪霧立即擊潰了憐指的攻擊,滕六喝止住她,憐指愈發(fā)惱怒:“你攔我作甚!若不是這狐貍,少主怎會變成這副模樣!”
滕六沒說話,將目光落到狐貍身上。只見那狐貍含了一口湯藥,跳到床邊,抬頭看看那冰雪結界,又看看滕六,滕六立即會意地將她送入結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