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賭嗎……”
漆黑的場景中,一個尖細的聲音突兀地出現(xiàn)。
“你敢賭嗎?賭注是你紫色的肝,黑色的眼球,還有你那顆鮮紅的心!”
“放心,賭贏后的獎勵絕對豐富。足以讓你支配世間萬物,你有能力將往日死去的圣賢從黃土中拽出,對你頂禮膜拜;你也可以在云端上吐口唾沫,每個生物都會狂熱地搶奪!”聲音聽起來逐漸瘋狂。
“怎么樣,心動了嗎?”聲音的主人略帶笑意問道。
“滾開……滾開!你這骯臟的東西,我不賭!你腦子是不是里有瘤,三天兩頭往我夢里鉆,你是餓死狗找到了糞坑,打算在我夢里撒歡?。俊鄙倌瓯犻_眼睛,大喊道。
漆黑的場景馬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雪地。
在銀裝素裹的樹林中,雪花隨意地飄著,并沒有聲音回復少年的怒吼。
少年似乎早就意識到這是夢了。聲音就此停止,少年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少年醒后,仍躺在樹下發(fā)呆,似乎在回憶剛剛的對話。
雪花透過樹葉落在少年的頭上,他本就身著白衣,雪令少年頭頂那一抹黑色消失了,這令他與這白雪大地融為一體。
一陣風從北面襲來,直鉆少年的衣領內(nèi)部。
風所帶來的寒意使少年清醒了許多。他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睜開眼睛看看周邊有什么新變化。
在晚上的大雪過后,大樹的周邊連個腳印都沒有,只剩白雪。
兩只墨色的大雁此時從天空飛過,一陣風吹過,他們飛行的軌跡也隨之傾斜,不過仍能看出正向著一個固定的方向飛去,不一會就沒了蹤影。
確定沒有異樣后,少年收起自己布置在周圍的靈陣,慢悠悠地向這附近的城鎮(zhèn)走去。
……
云簾城
“糖葫蘆咯,五個銅錢一串!”
“仙草熱飲熱賣嘍,第一杯過癮,第二杯上癮!”
略顯擁擠的大街上,各色小商販在街道兩旁做起來生意。他們頻繁的吆喝聲,讓這銀裝素裹的街道添了幾絲生氣。
“誒,這位小哥一看就是遠道而來,身子骨寒著吧。嘗嘗我的仙草熱飲,絕對不會讓你失望!”賣熱飲的小販看著街道上一個迎面走來的少年,馬上就開始招攬生意。
剛睡醒的少年在街道上晃悠著,兩只眼睛略顯無神,被眼皮蓋住了一半。
突然聽到小販的一番話,少年先是愣了愣,停下了腳步。
看著小販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衣服上,少年也注意到了身上的雪籽,便抖了抖身,雪籽隨之下落。
少年思索了片刻,便從一個小包袱里掏出幾枚銅錢,遞給小販。從小販手里拿了杯熱飲,便繼續(xù)開始趕路。
這天氣恐怕雪情還要變大,今天還是先在這云簾城找個地方住下,昨天露宿郊野的慘劇不想再有第二次了。看看這天氣的走向再做行動吧,少年吸著熱飲想道。
少年名為陳凌。是一名打算去參加皓山宗復測的考生。
他已經(jīng)在野外趕了一天路,剛剛在到達此城。
老爹也真是的,就這樣把我丟出去,連把傘都不給我,少年惱道。
陳凌并不是很愿意來參加這入宗考試,本想假裝忘記考核時間,找個理由搪塞他老爹,好繼續(xù)待在家。
奈何其老爹火眼金睛,早就打聽到入宗考試具體日期,在一天晚上向睡夢中的陳凌塞了個大錢袋,一腳把他踹出家門。
他老爹也看不透他這兒子,一個七歲通過皓山宗初試的幸運兒,在蕓蕓眾生上稱得上百里挑一??墒沁@七歲的兒子通過之后只是點了點頭,仿佛這是理所應當?shù)囊话?。讓這位想為兒子歡呼的父親頭上仿佛被澆了盆冷水。
不過他老爹覺得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奇怪的兒子已經(jīng)踢走,自己一人也樂得清閑。
這老頭,我就是打算晚個五年再去,多陪你幾年。就一定要這么早嗎?陳凌越想越氣憤。
不過生氣歸生氣,該趕的路還是要趕,陳凌暗嘆。
走到這云簾城城便是快正午了,還是找個酒家先填填肚子吧,少年終于吸完了這熱飲,決定找個酒家。
不緊不慢地走過來幾條街道后,陳凌終于找到了一家心儀的酒家,便大步邁了進去。
“客官歡迎光臨,請問你是單個還是帶朋友來的?”看到有客人來,店小二從板凳上站起,引導陳凌入座。
“我一個人。”陳凌搓了搓手,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
酒家不大,格局古樸,應有些年歲。一樓總共有十桌,幾個商人在正中央一起飲酒論事,另有幾桌人分布在酒家的幾個角落;大家各自做著自己的事,互不相干。
正好有一個靠角落的位置,陳凌便選在這入座了。
陳凌點了幾個菜,便微閉眼簾,開始無聊地發(fā)呆。其他幾個角落的客人也是靜靜地用餐。
整個酒家,只有中間商人那一桌的氣氛熱情似火,時不時迸發(fā)言語的火花。
“我兒子,你們知道嗎,今年剛剛通過了赤海宗的初試,不光如此,那個測試我兒子的仙人更是對我兒子觀照有加,說如果復測過了關,到赤海宗可以直接拜他為師。這叫什么,虎父無犬子!”
一個紅臉商人炫耀道,說完這段話,更是豪飲一口美酒。說是豪飲,但入肚的只是少數(shù),大部分都讓他雜亂的胡須代勞了,酒順著粗獷的面龐流下。
“老孫,你得注意一點,得是復測過了才有這免費餡餅吃,說不定你兒子就倒在了這道坎了呢,嘿嘿!”
一個與其同桌的商人一邊用手上下丟著銀元,一邊說道,最后那笑聲一出嗓子眼,陳凌都懷疑是從前被隔壁劈死的驢死而復生了。
“你這家伙,你不夸我你還咒我?不過我要大人不記小人過,作為老友,我祝福你。你不一直想要個兒子嗎,放心我了解咱嫂子,咱們外出三年后,嫂子就遞給你個一個月的大孫子!”那一開始發(fā)話的商人瞪著眼,回擊道。
接下來兩人唇槍舌劍,打的好不快活,與他們同桌的幾個商人笑的合不攏嘴,酒杯全干放在桌上了。
赤海宗,一般在沿海地區(qū)測試。離這很遠啊,差不多小半個宋國,這幾個商人背井離鄉(xiāng)做生意來這,也是挺不容易了。陳凌心想。
陳凌的菜很快便做好了,由小二端了上來。陳凌一邊吃著也一邊欣賞著中間桌那兩位有如說相聲的表演,悠閑自得。
這時,酒家突然進來了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說是衣衫襤褸,已經(jīng)算抬高他了,他身上的衣服早就破成布條。那幾根長短不一的布條掛在老人的身上,左臂和大腿大塊裸露。裸露的那只大腿似乎斷了,他主要用另一只腿前進,一搖一擺。
是,乞丐嗎。
這些衣物也太綿薄了,穿這行頭上大街上走一圈就得凍成冰棍。
奇怪的是,老人的臉色仍是很紅潤,仿佛剛洗了個熱水澡。這一細節(jié)引起了陳凌的注意。
如此單薄的衣裳還能保持這樣紅潤的臉色?顯然有點不對勁。
這老頭有些古怪。
“有,酒嗎?你們……這里!”老人聲音忽高忽低,神志似乎有些模糊。
可是店小二此時卻是奇怪的不在,只有幾個客人坐著飲食,客人們也沒有搭理他的意思,生怕他跑過來要自己幾個銅板。商人們也是繼續(xù)暢聊,沒有想搭理他的意思。
老人見沒人回應他,便在餐館內(nèi)走動了起來。走路的時候跌跌撞撞,不時撞到旁邊閑置的桌椅;就像一只缺了腿的狗,可是他仍能保持不徹底癱倒在地。
他就這樣晃到商人所在的酒桌旁,咽了口口水,慢吞吞地問:“你們,有酒嗎?”
商人們本來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談天說地。突然有一個這樣的人物闖入,不禁有點楞。
“酒我們當然有,拿著吧老人家,這么冷的天也要注意點身體,多穿點衣服啊?!币粋€商人把一壇酒遞給了老人,又與其他商人們繼續(xù)加入之前的話題,將老人放置一邊。
老人拿著酒,用他那紅通通的爛鼻子聞了聞,搖了搖頭,呢喃道:“這不是我想要的酒?!?p> 說罷,他又開始像游魂一樣在酒家內(nèi)游蕩。
突然,老人的步伐停住了。
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角落里的一位藍袍少年,他隨即便就徑直走了過去。
“年輕人,你有酒嗎?”老人又重復了之前的話,渾濁的雙眼盯著藍袍少年,一雙老手撐在桌上保持平衡。
那位藍袍少年之前也注意到了老者,看到他來找自己,面色似乎有些訝異,不知其有何目的。
“當然有,老人家。這是我家自帶的酒,看合不合你胃口。”藍袍少年將自己桌上還未開封的酒遞向老者,說道。
酒瓶很是精致,應是由美玉所致,晶瑩剔透,隱約可以看見其中金黃色的瓊漿。
老者麻利地打開了酒塞,單手將酒瓶舉過頭頂半尺,身子微仰,瓶子中的瓊漿便化為弧線落入老者嘴中,一滴不漏。
“還算……湊合,嗝!”老者喝完后打了個味道很重的嗝,藍衣少年微微皺眉。
不管這老者是不是高人,都和我沒關系了,人家心中已經(jīng)有了“所屬”,總不能現(xiàn)在上去將自己強買強賣吧,陳凌心中暗嘆。
“少年人,你是否來自武陽城?”老人將酒瓶一放,與少年對桌而坐。
“是啊,老人家好眼力?!鄙倌晁坪跤行┰尞?,但仍是低頭吃菜。
“這有什么,我還能看出你正要去參加皓山宗復測?!?p> “老人家真乃神人也!”少年面色不變。
竟是我未來的同宗,陳凌心中有些驚訝。
“可惜了,你注定失敗?!?p> “為什么?”少年抬起頭來,瞳孔微微縮小,發(fā)問道。
老者猥瑣一笑,慢吞吞道:“你用你的左手按住胸口的巨闕穴,再用右手食指猛擊風門穴數(shù)次,有沒有疼痛的感覺?”
“是又怎樣?”
少年頓時便照做,感受到疼痛,隨后臉色有些變化。
“這便是你將來修煉出問題的原因,你的經(jīng)脈、丹田由于某種原因變形了?!?p> “那老人家您說說,有什么解決的方法嗎?”藍袍少年沉默一段時間后,盯著他說道。
老者此時又猥瑣一笑,從布條中變出了一個藥丸,不知道是不是像濟公一樣搓出來的。
“吃了它,你丹田就可恢復正常?!崩险咛蛄颂蜃齑健?p> “那老人家可否將這枚丹藥舍愛與我呢?”少年微瞇雙眼。
“五百兩?!?p> 老人把他的手指對著少年張開,露出幾個老繭。對著少年,活一副奸商樣。
直接就報出了價格,活像個沒耐心的江湖騙子,陳凌搖了搖頭,看來他似乎之前走眼了。
“年輕人謹慎點,這種情況我們也遇到過不少,大多都是騙局!”本在熱烈討論的商人注意到了老者的行為,提醒少年保持冷靜,不要聽從他的一得之見。
“老人家有點漫天要價了吧。”少年冷笑,看著老者,目光里充滿了鄙夷。
“不是我漫天要價,而是你不相信老朽吧。算了,我們無緣,就此別過!”老人見狀面色倒是沒什么變化,嘻嘻一笑,便轉(zhuǎn)身離去。
“那祝老人家身體安康。”
少年說完,便又開始他不緊不慢的進食了,用平靜表達對老人的不屑。
他們對話很快,以致于陳凌還沒反應過來,老人就與藍袍少年分別了。
難道真的是騙子嗎?
陳凌心想。
過后不一會兒,消失的店小二突然從酒家后門急急忙忙跑回來。
“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有一個尖鼻子?”店小二現(xiàn)在滿頭大汗,顯得十分滑稽。
“看到了,他還喝了我一壺酒?!彼{袍少年坐著說。
“喝酒事小,你有沒有買他什么東西?”店小二似乎有些焦急。
“他向我兜售了一枚丹藥,被我拒絕了?!?p> “那就好。那就是個老騙子,喜歡欺騙那些剛剛步入修行之路的年輕人,他熟知宋國南部各地的口音,可以輕輕松松推斷出你從哪里來;取得那些少年的信任后,就向他們兜售物品。那老人還是團伙作案,還有個小叫花子用調(diào)虎離山計負責把我支開,讓我無法揭穿他的騙局,可謂老奸巨猾!”店小二咬牙切齒道。
“我還以為他們?nèi)ツ牝_完那一單就收手了,沒想到今天又來了。今天那小叫花子就是讓馬場的馬一直嘶鳴,把我支了過去。我突然想起此事,趕緊跑了過來!”
“他那套對待菜鳥還行,對待行家當然就露出馬腳了。他那所謂的測丹田不通的方法,我作為武陽林家的子弟,更是聞所未聞。聽完之后,差點令我捧腹大笑?!鄙倌晷煨斓?。
“果真英雄出少年??!”店小二感嘆道。
“我兒子也會變成變成這樣的少年豪杰!”
開頭那個商人又借此吹噓了。
“你確定那孩子是你的嗎?”另個商人也不忘此時惡心一下老朋友。
又過了段時間,就當藍袍少年收拾完物品,打算離去之時,酒家的門又打開了,竟又是那個老人,他拖著自己身體前行著,走路也是和之前一樣跌跌撞撞。
藍袍少年靜靜看著他,面色中帶著一絲嘲諷。
店小二看到他,有些驚訝,說道:“你的調(diào)虎離山計已經(jīng)失敗了,還敢再次出現(xiàn),你的臉皮又增厚了幾分?”
陳凌倒發(fā)現(xiàn)了這個老人在一些細微的地方與先前似乎有些不大一樣,先前那個面色紅潤,這個則是面色黑灰像燒剩下的黑木炭,感覺半截身子已經(jīng)入土。
“你在說什么,你認為我又是來這里行騙的嗎?早就不可能了,上回被我騙的那個年輕人發(fā)覺之后,就發(fā)動家族力量來找我。找至我后,不光把我騙到的錢變本加厲的要回,更是把我的小徒弟直接帶走,且打斷了我一條腿,讓我獨自一人茍且偷生。我這次來,只想最后喝一口酒,然后找個地方將自己好埋了,老頭我人生也沒了追求?!崩先丝嘈?,說到后面已是老淚縱橫。
他說話的聲音更是與之前那老人天差地別,結(jié)合前后微妙不同的外表,讓陳凌暫且相信了他的說辭。
店小二聽后有些震驚,好歹相識數(shù)年,雖然關系不怎么融洽,但人非草木,還是有感情存在的。店小二把酒遞給了他,還另給了他些銅錢。
藍袍少年心情也很是微妙,他無心關注這位老人的命運,心里只有一個大大的疑問:如果現(xiàn)在的老人是真的,那之前老者的那位又是誰!
或許是游戲人間的修行者吧,陳凌對先前老者的身份浮想聯(lián)翩。
陳凌萬萬不會想到,這個老者將會是他一生的轉(zhuǎn)折點,會是他生活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
很久以后,陳凌或許會后悔踏入這個酒館,帶著痛苦與憤怒,不過早已無濟于事,這一切已成是既定事實。
陳凌的賭局馬上便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