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娘一行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帶著白芷來到了白家布莊門前。像是故意一般,引來看熱鬧的行人直將門口圍的嚴實。
“到了,進去吧?!?p> 婳娘對著白芷輕輕開口。白芷有了片刻停頓,方才見她答應(yīng)的爽利,自己心里倒是打起鼓來。
此時白喻正在布莊忙活。今日,南疆的一大批商人親自來到江城,要談的是未來五年內(nèi)南疆與整個中原布匹往來的生意。
白喻絲毫不敢怠慢,特地將商議地點選在了自家布莊,晚膳更是布的江城頂級的席面。
推杯換盞間,生意眼看就要敲定,卻被一行“不速之客”闖入門來。
“爹!”
白喻聞聲端著酒杯的手停了下來,他順著聲音望去,正看到站在門口的白芷。
他瞇起眼細細打量,眉頭瞬間皺緊。
此刻的白芷穿的,正是方才芳姑給她換上的香粉閣最下等藝女的服飾。
白芷此刻并沒讀出白喻眼里的意味,有的只是見到親人的喜悅以及終于可以得救的激動。她歡快地跑上前去,絲毫不在意旁的人的指指點點,一把扯住了白喻的胳膊。
“這位是?”
一個南疆人看著此刻站在白喻身邊的白芷,眼里有些好色的意味。
白喻并未搭話,看著門口那些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臉色變得鐵青。
“爹?你怎么不說話?”
白芷撒嬌似地搖了搖胳膊,門外的議論聲更大了起來。白喻終于氣結(jié),猛地站了起來,胡子都氣得發(fā)抖。
他從白芷懷中抽出胳膊,毫不留情地指著她的臉。
“你是個什么東西,也敢到我這來鬧事!”
白喻的話如根根利刃刺來,毫不留情地直擊中白芷。
“來人??!把這一行人都給我轟出去!別臟了我的門面!”
此時白芷雙手還懸在空中,滿臉的不可置信。仿佛有一道天雷劈下,正劈到了她的頭上。
自己從小尊重的爹,何時這般對過自己,她想不通。越想不通,也就越絕望。
白喻滿嘴的酒氣撲在了白芷臉上,生生地將她熏出了淚。
一個南疆人站了起來,拍了拍白喻的肩。
“白老爺不要生氣,既然有美人送上門來,就要好好對待?!?p> 那人說著手就要搭在白芷腰上,卻被面紅耳赤的白喻一把抓住。
“班公子,這種下賤的藝女怎么能配得上班公子的身份。還是明日我領(lǐng)班公子去見識見識真正的美人。”
看白喻臉上僵硬的笑,那人也松了手,戀戀不舍地收回落在白芷腰上的目光。
白芷吸了吸鼻涕,抹了把淚,端起明媚的笑。在路人看來,頗有些風(fēng)塵。
“白老爺,白掌柜。前些日子有東西落我那兒,今日特來送回。方才只是與諸位開了個玩笑,還請見諒?!?p> 聽她這般說,門口的人散了大半。想來多是白家的同行,想借此抓個把柄。見只是些風(fēng)流史,也就自討沒趣的走了。
白芷從袖里掏出用手絹包著的碎片,雙手畢恭畢敬地放在了酒桌上。
白芷笑意更深地看著白喻,又笑出了淚
“告辭!”
婳娘從頭至尾一直靜靜地站在角落,溫柔地搖著扇子。最終見白芷那個樣子,竟還有些心疼。
她揉了揉太陽穴,跟著白芷出了門去。
白喻看著白芷的背影,按著桌子的手已經(jīng)開始搖搖晃晃。
這個一大把年紀的人,恐怕此刻也在經(jīng)歷剜心刺骨之痛。
白芷行尸走肉般地穿過人群,穿過街道,眼皮也不抬。好幾次撞到行人竟還是身后的婳娘扶著她。
身后的人也都目睹了方才那一幕。
不知為何,現(xiàn)在他們都愿意相信,白芷就是白喻的女兒。諷刺的是,白芷最后還是跟著他們走了。
婳娘一路扶著白芷,剛走了一段路就感到手上的力度加重。她慌忙去探白芷的鼻息,竟如游絲一般若有若無。
“快叫郎中!快!”
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頸,白芷開始呼吸困難。轉(zhuǎn)眼間又沉入水底,她盲目地揮動雙手,身子卻不可控制地下沉。
救命!
白芷猛地睜開眼,本能地大口呼吸,卻感到喉嚨撕扯地疼。
“醒了?”
“我……”
才說一個字白芷就劇烈地咳嗽起來,一旁的芳姑忙遞過水。
白芷仰頭喝的干凈,卻看著杯子出神。她輕輕地摩挲著杯身,想起方才的事,鼻尖又酸了起來。
芳姑見她這幅模樣也嘆了口氣。從白芷手中接過杯子,心疼地將她拉到了懷里,輕拍著她的背。
感受到久違的溫暖,白芷終于抑制不住。大顆大顆的淚珠全打在了芳姑的衣衫上。
“姑娘,不要再為些不值得的人和事傷心了。在這里,雖然面子上不好看,但起碼能逍遙地過活?!?p> 白芷極力克制著自己,身子還是顫抖的厲害,在芳姑懷里硬生生將嘴唇都咬破了。
芳姑語重心長地扶起白芷的身子,無限溫柔的目光仿佛穿過歲月洪流般正對上白芷。
“姑娘,好好活著,別干傻事了?!?p> 此時白芷已經(jīng)說不上話來,臉上的淚痕還未干,眼睛已經(jīng)有些腫了起來。嘴唇上的鮮血倒像是胭脂一般為她添了幾分氣色,不然芳姑還真以為見到鬼了。
芳姑將她輕放在床上,搖著頭離開了房間。
白芷一直沒有動作,眼皮抬起似乎都有些吃力。她掃了一圈屋內(nèi),將目光停在了窗前。
“芷兒,你要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白芷聲若蚊蠅地反復(fù)念叨著,牢牢握緊的手直將指甲都掐進了肉里也沒有絲毫放松,只是眼里的光漸漸淡了下去。
白喻終于將生意定了下來,南疆人都說江城的小食真好吃,江城的美女真有滋味。
送走南疆人的那夜,白喻在空無一人的布莊里,殘桌邊坐了許久。酒勁已經(jīng)下了不少,年過半百的白喻在昏暗的油燈下抱住了自己的頭,低聲嗚咽起來。
他可能想起了白芷,也可能想起了蘇清。
也可能是因為悔恨。他終究負了蘇清母女二人,這次商場上如魚得水,巧舌如簧的他終于是無法為自己開解。
方才見到白芷,他本是高興的。只是她與自己生平最不屑的妓子混在了一起,他又何嘗沒有察覺到門口眾多圍觀者中那幾張熟悉的臉。自己辛苦經(jīng)營的家業(yè)眼看有了起色,他也不想毀于一旦。
最是無情生意場,他終究還是沒有選擇白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