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
“云兒,姨母有些要緊事要辦,你先乖乖在這兒等著姨母,不要亂跑。”
趙氏俯下身子拍了拍謝庭云的肩膀,眼中少見的滿是寵溺。
謝庭云有些受寵若驚地低下了頭,軟軟糯糯地應(yīng)了聲便乖巧地站在原地,看著趙氏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拐角處。
只是過了許久還不見趙氏的身影,謝庭云心里逐漸打起鼓來。奈何人生地不熟,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頻繁地踮起腳看著趙氏離開的方向。
暮色逐漸低沉,直直地壓了過來。一片黑暗中謝庭云更加迷了方向,看著街兩旁逐漸亮起的燈光,終于忍不住酸了鼻頭。
“姨母!姨母!爹……哥哥……”
夜晚的涼意逐漸侵襲而來,謝庭云邊抱著胳膊邊走,嗚咽著一聲聲地呼喊。
旁的人看到他也只是擺著手走開,嘴里盡是嘟囔些謝庭云聽不懂的南疆話。
走著走著,謝庭云身子越發(fā)感到疲累,想是已經(jīng)受了風寒。最后,他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只知道那個墻角盡是些無主的貓狗,時而還有些鼠蟻從腳邊溜過。
謝庭云本是怕這些東西的,只是他眼淚已經(jīng)流干,只能滿心恐懼地瑟縮在角落里。直到眼前剩一條黑線,繼而失去了全部意識。
……
自白芷離開后,謝庭云眼前還時而浮現(xiàn)出她浸在霞光里的影子。看著石案上散開的藥包,謝庭云眼中禁不住盈滿了淚水。
或是觸動,或是委屈,到底還是個孩童。
但他并未失意許久,沒一會兒便倔強著起身,用沾滿泥水的手捧起了紙上的草藥,閉緊了眼盡數(shù)倒進了嘴里。
謝庭云的舌頭一碰到那草藥,便立刻有了頭皮發(fā)麻之感。他艱澀地咀嚼著,眉頭也皺的厲害,終于將嚼出的汁水咽下便立即將嘴里的殘渣吐了出來。
許久后,謝庭云才覺得口中苦味淡了下去??粗鴳脩玫幕鸲眩x庭云的肚子也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
他四下里看看,恍然發(fā)覺這里不像是有吃的東西的地方。頓時一股委屈鋪天蓋地而來,謝庭云鼻頭又酸了起來。
生母死后,他很是聽話的收斂了初綻鋒芒,在白喻面前更是心甘情愿地當了哥哥的陪襯,卻不曾想還是逃不脫被遺棄的命運。
他終于還是落了淚,一個七八歲的孩童理應(yīng)承受不了這些……
……
“張叔……你就去看看他嘛~張叔——”
回到驛站的白芷第二日早上一醒來,就喚來了張叔。又屏退了一眾侍女,上前就拉著他的手來回搖晃。
得了教訓(xùn)的張叔再不似之前那般慈眉善目,轉(zhuǎn)而一臉嚴肅地按下白芷的手。
“小姐,你就別給自己添麻煩了!”
白芷聽他這般講也沮喪地垂下了腦袋。
“老身知道小姐心善,可這種人到處都是,小姐你是幫不完的...”
張叔看著白芷的頭尖語重心長道,盡量將語氣放的柔軟,不想她年紀輕輕就知曉太多世俗險惡。
“張叔……”
張叔滿臉溫柔地輕撫著她的背,看著空落落的房間,終是嘆了一口氣。
如今的二人,實在要處處小心。
“哪來的小叫花子,去去去,別在這礙眼!”
謝庭云還是拖著沉重的步子離開破廟想要尋些吃的,可看著一水的南疆人開的店鋪,他卻連口都張不開。
好不容易看到一家中原人開的包子鋪,卻是視他如草芥一般快些打發(fā)走。
靈光一轉(zhuǎn),謝庭云躲到了墻角里,抹干凈了臉上的泥塵,像母親教的那樣又整了整衣裳。他盡力掩蓋住了病態(tài)神色,這才又像一個世家小公子一般。
那店家方才也是沒在意,所以看到謝庭云重又端著架子而來,忙上前逢迎。
“這位小爺,吃點什么!”
“一屜肉包,多謝?!?p> “好嘞!”
謝庭云不敢放松,一直到坐下還是一副溫文樣子,直到看到冒著熱氣的包子被端上桌來,才不顧姿態(tài)的大口吞咽起來。
那店家也是先狐疑的瞅了一眼,便也沒再多關(guān)注,心滿意足地走開了。
風卷殘云過后,謝庭云將剩下的兩個偷偷地塞進了袖口。他四下打量一番,正看到捧著賬目上前的店家含笑而來。
謝庭云深吸一口氣,心里默念著“我會還你的,我會還你的”一咬牙一閉眼便繞過店家猛地竄了出去。
“對不起!我會還你的!”謝庭云跑著還不忘大喊一句,店家直被驚得怔楞在了原地。
待那店家反應(yīng)過來后,立馬叫了旁的幫手上前追,一個個手里都還捏著東西,謝庭云顧盼著也被那閃著光的木棍嚇得驚出一身冷汗。
“站?。e跑!”
“臭小子,追上你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謝庭云邊跑邊將剩下的包子揣的嚴實,順著記憶中的路子繞來繞去,總算是回到了那座破廟,也將一眾人等甩的干凈。
他喘著粗氣,低下頭看見沾滿泥水的褲腳愣了一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俯下身擰干泥水將衣擺拍打熨帖,又將臉上的頭發(fā)掛在耳后,恢復(fù)那副清爽公子模樣。
他將包子放在了吹干凈灰塵的石案上,又將火堆重新?lián)苋剂似饋怼?p> 看著廟里正中央供著的土地公和跳動著的火苗,眼前似乎又浮現(xiàn)出母親虔誠禮佛的溫雅姿態(tài),謝庭云總算是會心地笑了。
……
又一天的日落西頭,白芷“奉命”老老實實地在床上待了一整天,可懷著心思的人總是要坐不住的。
“哎呀!張叔!”
“怎么了小姐!”
聽到從屋內(nèi)傳來的一聲驚呼,在院中忙活的張叔立馬面帶擔憂地沖進門來。
“張叔,啊——我突然頭痛!”
白芷雙手抱著頭又一臉的痛苦樣子,直叫張叔慌了手腳。
“這是怎么了?昨天大夫來看過,說只是平常的風寒之癥,明明昨晚吃過藥后就有好轉(zhuǎn)的,如今怎么會……”
“啊——張叔!快帶我去看大夫吧!”
“好好好!小姐您切先忍一會兒,我這就帶您去找大夫!”
看著白芷小臉已經(jīng)通紅,眉頭也皺的更緊,張叔立馬停了思索,隨手就招了個人去安排了馬車。
事急從權(quán),白喻又外出忙于生意場上的事,以張叔的立場看來是沒必要再去向陳昭請示的。
張叔小心地攙扶著白芷進了馬車,就駕起馬疾馳而去,一路上只留下馬蹄濺水的聲音。
白芷坐在馬車里還沒停了怏怏地叫喚,張叔眉間擔憂更深,暗暗加快了馬車的速度。
馬車顛簸愈發(fā)地厲害,白芷終于停了叫嚷,臉上迅速閃過一絲竊喜。
她偷偷地掀開了車簾,緊皺著眉頭細細打量著所經(jīng)之處,終于在片刻后看到一處熟悉的巷口。
“張叔!停下!”
似是控制不住心中歡喜一般,白芷大喊起來。
張叔雖感疑惑卻也只好照做,立馬停了馬車湊了上去。
“怎么了小姐?”
再沒了方才的病態(tài)神色,白芷活像一只兔子一般從馬車里鉆了出來,面帶歡笑地跳到了張叔旁邊。
“張叔,其實……我沒事!”
白芷靈慧的雙眼眨得大大的,看著面前神色略顯焦急又充滿疑惑的眼神,眼間難免流露出一絲愧疚,卻還是說完立馬跳開,朝著那個拐角跑了過去。
聽了她的話,張叔無不生氣地想要去抓住她質(zhì)問,手卻抓了個空。
看著她跑過去的方向,張叔才瞬間了然,被戲耍的慍氣也煙消云散。
是像仙子一般蘭心蕙性的姑娘,怎么能叫人生的了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