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將近,江四娘到莫吟淵的房里傳喚,只見莫吟淵已是兩壺凝江酒下肚,眼角泛著絲絲的紅。
“莫姑娘,你這……”
“我很清醒,”莫吟淵擺擺手,抬眼看了看天色,大概已經(jīng)到了酉時:“四娘,外邊等我吧。將樓里的姑娘都安置好,不要傷及無辜?!?p> “我現(xiàn)在就去安排,你……你真沒事?”
“我哪能壞了溫閣主的大事?!?p> 莫吟淵的語氣已是帶上了幾分冷,江四娘不好再多言,只好欠了欠身,退到門口處,將房門合上,下樓安排妥當。
江四娘雖說也是練家子的,但如何都不能跟莫吟淵相比。莫吟淵是彌渡閣訓練出來的殺手,而且還屬于彌渡閣殺手里的上層。
沐浴,換衣,洗凈了身上的酒氣,綴了幾分清香——凝江酒帶著荷香,清冽,淡雅。
莫吟淵從房里出來時,樓里已不見女眷,大概是江四娘已經(jīng)安排妥當了。
樓下只余一席,擺上江晚樓自釀的凝江酒,幾碟小菜和瓜果。
“莫姑娘,奴家安排樓里的姑娘都回房,沒有指令,斷不會出來打擾的?!?p> “江四娘,謝了。”
莫吟淵輕輕點了點頭,從樓上下來,到臺上將琵琶和古琴都調(diào)試了一遍,才走到窗邊靜靜地待著。
江四娘見狀,也覺不好打擾,便也悄悄地退下了。
顧懷。
當今圣上最為忌憚的人,也是溫子衡晾著莫吟淵在御城一年,也要等到的人。
帝家三子,一子顧恒,乃當今圣上;二子顧憐,八歲重病不愈,早就死的連魂魄都煙消云散。至于三子……
顧三,顧懷,字南風。
自顧恒登基,顧懷這人就無心政治,逍遙自在覓不到蹤影,是個尋花問柳,圖個醉生夢死,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閑散王爺。
可饒是這樣,顧恒依舊忌憚他。
到底是帝王家,眼里容不得沙子。
莫吟淵不覺擺弄了一下頭發(fā),搖了搖頭,大概是在嘆息什么,轉(zhuǎn)頭又上了樓,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江四娘再來喊的時候,顧懷已經(jīng)到了江晚樓。
莫吟淵從房里出來,瞧見顧懷坐在席間,卻不見動桌上的酒水,便暗暗笑了笑:“公子遠道而來,有失遠迎了?!?p> 莫吟淵說完,顧懷的目光便像針似的刺在了莫吟淵的身上——閑散王爺?怕是未必。眼神里透出的殺氣,生生地剜著人。
莫吟淵受了這樣的眼神,倒也不惱,只是淡然地從樓上緩步而下:“公子,招待不周?!?p> 感覺到目光從自己的身上漸漸抽離,莫吟淵心里提著的一口氣總算微微松了些許:“怎么,江晚樓的凝江酒,不合公子口味?”
“你知道我是誰嗎?”
此人聲音清冷,卻沒有半分居高臨下的意思。
莫吟淵愣了愣:“誰人不知顧三王爺?只不過到了江晚樓,王爺也好,尚書也罷,管你是侯爵加身,或亦是皇上親臨,于我來說,也都是一樣的。”
說罷,莫吟淵直直地盯著顧懷看,而后道:“公子莫不是怕酒里有毒?”
顧懷瞇了瞇眼,暫且沒說什么,伸手拿起酒壺子便一壺飲盡:“想要害我,怕是也不能這么明目張膽?!?p> 莫吟淵微微欠身,轉(zhuǎn)頭對江四娘道:“勞煩四娘再多拿幾壺酒來?!?p> 四娘前腳離開,莫吟淵轉(zhuǎn)頭之時,顧懷已經(jīng)飲下了兩壺凝江酒:“江晚樓果真是個好地方,酒夠烈,很香,回味也甘甜?!?p> “公子過獎,”莫吟淵笑了笑,比了比離顧懷尚且一丈遠的地方:“可以?”
“離我三尺?!?p> 顧懷的目光又帶著些威脅,莫吟淵只當沒看見,點了點頭,到距離顧懷三尺遠的地方坐下了。
“包下江晚樓整個場子,就用你來招待我,你要說沒詐,我怎么可能信呢?!?p> 顧懷的笑聲很爽朗,四娘從酒庫里又拿了三壺酒回來,瞧見顧懷這番模樣,便又趕緊退下了——這場面,還是留給莫吟淵自己控制吧。
莫吟淵這才細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人。
此人眉眼如畫,如琢。君子端方尚不足夠,還帶著幾分傲然。顧三此人確如傳聞所說,‘君子端方尚不足夠,桀驁瀟灑略帶幾分’。
收回目光,莫吟淵便就著這三尺遠,道:“公子若是想讓別的姑娘相伴,喚四娘安排便是了。”
“不,”顧懷瞇了瞇眼,依舊是笑:“若是換了別人,豈不是壞了你們的計劃?!?p> 有那么一瞬,莫吟淵甚至要懷疑眼前這個看似閑散,實則頗有城府的人大約已經(jīng)知道她是彌渡閣的人,但這樣的念想不過一閃之間,便被莫吟淵否定了。
溫子衡何許人也?他斷然不會有一絲讓顧懷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公子,您包下了今晚的江晚樓,想讓誰伺候,那自然是您的權利?!?p> 莫吟淵故作嘆息,起身,在距離顧懷一尺遠的地方便頓了腳步,微微伸手:“桌上的凝江酒,給我一壺,謝過公子?!?p> 顧懷并沒有立刻動手,而是盯著莫吟淵看了一會兒,才將酒一推,用內(nèi)力送到了莫吟淵的手里。
“謝過公子了。”
莫吟淵轉(zhuǎn)身便將蓋子打開,直接倒進了嘴里,喝了個痛快。
“有意思,”顧懷嘴角帶笑:“姑娘,怎么稱呼?”
“姓莫,名吟淵,”莫吟淵將酒壺往旁邊地上一放,抬眼笑了笑:“至于公子,就不用自報家名了?!?p> “哦?”
“顧三王爺,這世上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吧。”
莫吟淵沒再繼續(xù)說下去,畢竟后面的話著實不大好聽——什么紈绔子弟,什么閑散王爺之類的,也沒必要說出口了。
“公子,聽琵琶?”
大抵是相顧無言,莫吟淵也沒有要繼續(xù)對坐的意思,話音一落便緩緩起身,殊不知身形剛站穩(wěn),一柄劍的劍鋒已經(jīng)抵在了距離莫吟淵的嗓眼只有一寸的地方。
莫吟淵愣了愣,隨即笑道:“凝風?公子莫不是在跟吟淵開玩笑吧?”
顧懷臉上無甚表情,卻也不見收回佩劍,只問:“姑娘,究竟為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