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不說話,只是看著她。蘇景卿垂了垂眼,更是沒了精神:“妾身知道,王爺是愛著夫人的?!?p> 說著,蘇景卿感覺到顧懷的身子顫了顫,卻只是勾了勾唇,沒往心里去:“這些天,我雖不知夫人去哪了,但王爺若是真的喜歡,那便去把人尋回來,才是正經(jīng)的?!?p> “我哪是沒去尋,”顧懷嘆了嘆,只覺身心俱疲。加上顧恒那檔子事,這會兒便更是心煩意亂了:“只是吟淵身份特殊,短時(shí)間內(nèi),怕是尋不到的?!?p> “王爺,”蘇景卿閉了閉眼,又是一行淚落下:“妾身知曉王爺并非真的是閑云野鶴之人,若是有什么想去做的,從來都是宜早不宜遲……”
蘇景卿的這句話,像一根針,輕輕地扎了顧懷一下,刺在心上,卻拔不掉,只能任他在那,明擺著那是自己的傷口,軟肋。
顧懷沒有回應(yīng)。緩過神來時(shí),蘇景卿又睡過去了,呼吸很弱。
顧懷小心翼翼地將人放在床榻上,又到院子里喊了丫鬟:“照顧好蘇小娘,若是……”顧懷頓了頓,閉上眼收斂了自己的那一絲痛苦:“若是蘇小娘去了,給你些銀子,出府尋個(gè)好人家?!?p> “王爺!”
那丫鬟驚得跪在地上,顧懷擺擺手:“府里的規(guī)矩向來如此,你進(jìn)去吧?!?p> 顧懷沒有心思多言,踱步回到書房,尚且未把蘇景卿的那些話想個(gè)透徹,天已漸漸暗了下來。
有許久沒去尋然閣了。自從莫吟淵走后,除去那一次,顧懷再也沒踏進(jìn)過尋然閣。那人已經(jīng)不在,外邊也尋不到。到尋然閣去,大抵只會觸景生情,更是不自在。
可……
可現(xiàn)在,他無比地想要到尋然閣去。
書房距離尋然閣甚遠(yuǎn),顧懷緩步而去,到了前院時(shí),小裴便迎了出來,見是顧懷,立馬便欠了欠身:“王爺?!?p> “嗯,”顧懷看了一眼,擺手讓她起來:“一切可好?”
“小……奴婢將一切都打點(diǎn)好的,王爺放心?!?p> “她在的時(shí)候,不允你自稱‘奴婢’,是么?”
小裴愣了愣,一時(shí)間拿不準(zhǔn)這王爺?shù)降资莻€(gè)什么意思,心下正躊躇,便又聽見顧懷道:“如此,在我面前也不必自稱奴婢了?!?p> “王爺?”
“給我沏茶,我進(jìn)去坐坐?!?p> 不待小裴回過神,顧懷便自顧自地走進(jìn)屋,小裴回過神便下去沏茶,而顧懷進(jìn)屋后,便往帷幔那處走了走。
那古琴還是原封不動(dòng)地?cái)[在桌上。
算下來,莫吟淵也不過離了一個(gè)月左右,可顧懷卻能從中嗅到一股物是人非的味道。待小裴沏好茶端上來時(shí),從院子里便能聽到緩緩的琴音。
如此,映入眼簾的,竟是顧懷撫琴的景象。
雖然都知道顧懷此人擅音律,但能這樣聽著此人撫琴的機(jī)會卻不多。
一時(shí)間,小裴將物件放置在桌上后,竟不知該退出去還是在旁邊等著伺候。許是看出她進(jìn)退兩難,顧懷的琴音未曾停下,卻緩緩道:“留下吧?!?p> 小裴行了個(gè)禮,不敢應(yīng)聲。
如此半個(gè)時(shí)辰,顧懷才停下來:“這把琴,大抵只有她合適?!?p> 顧懷搖了搖頭,小裴聞言,自然深知顧懷意有所指,而所指之人,不過是莫吟淵。那個(gè)已經(jīng)失蹤了一個(gè)月的主子。
“王爺,莫要太費(fèi)神?!?p> 小裴勸了一句,便給顧懷溫茶。顧懷從帷幔里走出來,盯著這屋里的桌椅板凳看了一陣,不覺心傷。
“怎能不費(fèi)神?”顧懷搖了搖頭:“終是尋不到這人的蹤影,如今……”
如今,究竟是死是活?
莫吟淵替溫子衡辦事,手下亡魂數(shù)不勝數(shù),尋仇的人自然也不會在少數(shù)。又被廢了七成功力,饒是能逃脫升天,也不至于讓彌渡閣和他的人苦苦尋了一個(gè)月,還是沒有消息。
莫吟淵……
到底在哪里?
顧懷閉了閉眼,將情緒斂下:“原本,是不該尋她的?!?p> 是了。
莫吟淵這個(gè)人,原本是要?dú)⑺摹?p> 只是這些日子以來,尋著尋著,顧懷便慢慢地把這事兒給忘了。不論那人原先想對自己做什么,至少最后,沒有動(dòng)手。
而是隨了他的話,寫下一封和離書,從此天涯兩端,各自歡喜。
可是他并不歡喜。
那人走了,他便亂了。
還有顧恒那邊……
這個(gè)機(jī)會,他斷然不想放過的。可若如此,尋莫吟淵的精力便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可即便像現(xiàn)在這般,他也是尋不到。
“小裴,吟淵若是不會回來了,我想著,你也尋個(gè)好人家,出去了吧?!?p> “王爺,”小裴先是愣了愣,而后便給他跪下了:“王爺說過,如何都要尋夫人回來。如此,小裴便如何都會等夫人回來?!?p> “她已不是我夫人了,”顧懷笑了笑,笑里藏著幾分難過:“即便不回來,也不欠我什么?!?p> “王爺?”
“你許是猜到一兩分了,”顧懷伸手將她扶起來:“她原接近我,便不是目的純良??杉?xì)細(xì)想來,這也怨不得她。就好似她與我說過的,我娶她,也并非目的純良。這樣想來,我倆誰也沒欠誰的?!?p> 顧懷嘆了嘆。
只是這些道理他即便懂得,卻不代表能放寬心。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承認(rèn)自己是個(gè)有野心的人。之于皇位,他想將顧恒從那個(gè)位置上拉下來;之于莫吟淵,哪怕兩人再無干系,他也還是自私地想將這人留在自己身邊。
之于別的……
顧懷尚且沒有精力再去想了。
這日,顧懷在尋然閣待了一宿,遣了小裴下去休息,一人在院子里看著池魚吹了冷風(fēng)——第二日清晨,銘格軒的丫鬟來報(bào),蘇景卿去了。
饒是知道這人活不長久,卻不想不過是一夜的光景。
顧懷趕到銘格軒時(shí),丫鬟跪在地上哭得可憐,顧懷走到床邊牽著蘇景卿已經(jīng)沒有熱度的手,竟不覺傷心了。
心里空落落的,就似現(xiàn)在的顧三王府。
一夜未眠,顧懷的腦里混沌,卻還是言語清晰道:“到外邊找人,替蘇小娘發(fā)喪了去吧?!?p> “是,王爺?!?p> 那丫鬟依然是哭,顧懷將蘇景卿的手放下,用被角掖好,晃晃悠悠地起身,朝著銘格軒的前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