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她在江南的小鎮(zhèn)遇見依稀。那時她已經(jīng)不是一個人了。依稀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會點破彼此的秘果。只是笑對她說:“小姐,您隨我來?!?p> 這是依稀第二次喚她小姐姐。她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
內(nèi)室是大紅色的細致綢緞間,依稀仍然像她初次見到時一樣年輕有活力。
?“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她們的?!?p> 光滑的肌理,就像嬰兒的皮膚,散散碎碎的原石卻透著深沉的圓滿??粗稚抟律w巾的布置,她突然想起夏河的眼睛。
“我們的確是結(jié)婚了?!?p> ?依稀笑得很甜:“一直都想謝謝你和夏河?!?p> 她們終于是變了。時代卻繼續(xù)。
依稀說,她想一直守著這家綢緞鋪,雖然偶爾一個月才會有人拿著蓋巾來娶當年所約定的嫁衣。
她說:“依稀,夏河他很好。我知道你當年其實是喜歡他的。”
依稀酷酷地回答說:“而今沒有責任壓肩,也并不想談戀愛。你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哦?!?p> 她和依稀笑得像傻丫頭。
?回紫竹齋時,巧見紫辭和輕湘伴著夏河輕談,夏河見她回來,遙遙地舉了舉杯盞。輕湘就飛一般地撲過來搶她懷里滿懷滿懷的紫竹花。
?紫辭笑著搖了搖頭。看夏河的神色,是說,不許她再提起當年的舊事,畢竟那是夏河第一次決定在看護梔子時,做橘紫糕。
輕湘說:“你快來,看我和紫辭新采的清茗,是不是把你的比下去了?!?p> 誰能想,兩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爺小姐,一拍即合,從采茶,制茶到器皿制作,處處親躬,樂享其中。
她細細品過,看輕湘璀璨的目光,笑說:“茶品如人品,不比?!?p> 紫辭說了句:“明天我們?nèi)ゼt彥山。”
????????
晚上的時候,她把嫁衣遞給夏河,說:“你去把自己的那份帶回來給我看看吧,我有點好奇?!?p> ?夏河笑回:“你呀,還不知道依稀?!?p> “哼,”她說,“我比你了解多了。只是你去的確是不一定能得到我的那一半嫁衣?!?p> 夏河挑挑眉。然后他說:“你是說,依稀她,想見我?”
“是的?!彼聊負崃藫崴麆偛盘W的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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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隨著夏河一起去的。夏河也沒有向她屏蔽和依稀的談話。依稀很高興,只是忘記他們?nèi)硕甲钕矚g的清茗預備了。拿出夏河的喜服,她們都哈哈大笑。
依稀猶豫了一下,故作調(diào)皮地說:“現(xiàn)在只能看哦,你們將水墨(古紫嘉王封:夏河王之子女)帶來,我就把這一半超人禮服交出來?!?p> 夏河還是像當年一樣有點無措,她們兩人一碰面,他就好似回到年輕的時候。
她刮了下依稀的鼻子,說:“水墨山河在側(cè),依稀我心歸處。”
“也不努力努力?!币老∴凉值卣f。
夏河搶了禮服,彎嘴角說:“我先回紫齋了?!?p> ?她無所謂地聳聳肩。雖然有很多話想對依稀說,但是卻覺得現(xiàn)在在依稀面前,那些話和疑問,都不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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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我去墨園了。”
??她想起林默的時候,已經(jīng)不再心痛了。“他會醒的。”
依稀終于說:“等他醒了,我就關(guān)上玫瑰莊園,去給他磨墨?!?p> 往昔依依。
這是她喜歡依稀的全部理由,因為依稀,一直在原諒,從不放棄。
當年林默遍尋依稀,將國托于阿振,她知曉后,也只說了一句,依稀若是猜到了實情,必會回來的。
夏河難得皺皺眉,未曾開口。原來不擔心是假的。
夏河始終不曾告訴她,其實當年依稀離開,是給了他信息的。只是希望他幫她保密。他保密真保了這許多年。
像當年的小錦滿燈事件,夏河對依稀的離開,一直不敢相信。為了家國可以連自己都沒有的女孩子,竟然說走就走了。
夏河早已將事實猜測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依稀,依稀也只回說,小哥哥,我懂。
依稀的一句小哥哥,夏河突然什么都不想再說了。
“依稀,她終不愛林默,你何須愧疚。我的確用紫嘉秘法抹去了她的記憶,你不覺得她更單純開心了嗎?”
他回想,為了護依稀得到心之所愿,他不惜逆天而行。雖然當時曠古兵士的靈境的確讓千嚴化解,但也給了他機會可以用秘法徹底控制現(xiàn)思的記憶。為了彌補和監(jiān)視現(xiàn)思,他晝夜不離,時時相視。他生平第一次懼怕一個女子,因為他的虛情假意和隱瞞欺騙,隨時可能會暴露。
世人皆道夏河王光明磊落,卻無人知他原是苦心人。
每每此時,夏河都會同情林默。林默那句,從此,你我為敵!深深刻在了他心里。夏河無法想象自己心愛的女子,若談笑風生地出現(xiàn)在敵人懷抱里,他會如何。夏河只知道,林默到底是真的與他不同。他當年松了現(xiàn)思的珠簾遮,也只是試探林默是否真愛依稀。不論林默愛或者不愛,他夏河都是贏家??雌饋硎沁@樣的。
終是不忍心,因為尊重愛情。所以幫她簪了紫竹簪。
以為會被冷漠,以為會大戰(zhàn)一場,以為會有一場好戲,然而都沒有。她只輕聲說,明日我做橘紫糕,答謝你千年相陪。
就被原諒了。生平第一次被人原諒,硬生生把所有的虛情假意都過渡到真實,告訴自己,是吧,依稀和林默會幸福的。是他一手促成的。
而今依稀落下焦羽戒,他有什么資格來管束?不是和他當年一樣嗎。
只是,真的,同情林默。
鴿子來信說,禪位之后,林默就病了。夏河告訴她,她邊小心地護理紫竹花,邊說,無事的。
寄給依稀,依稀也回說,我這就去林默那里(墨園)。只知道依稀趕到江南墨園的時候,林默已經(jīng)只有聲息無法醒轉(zhuǎn)了。
夏河查詢了古籍秘法,知道芴都有密文,可以使靈魂離開自己的身體。不知這回是否猜中,只是林默睡得時間未免太長了。
夏河對她說:“我也取了小名贈你吧。”
她有聽沒聽地聽聽:“不要,我記不住。”
“怎么記不住,現(xiàn)思不就記住了?!毕暮油φf。
“現(xiàn)思是女史名,我當然能記住。”她鼓起腮幫子,瞄了他一眼。
夏河托腮望著她懵懂的樣子,已經(jīng)快萬年了,他才想起要為她取一個小名。
“你怎么會記不住名字呢?”夏河還是很不理解。
她嘆了口氣?!耙驗?,我有點想快去上國看看。”
夏河躺倒在地毯上,拿了本呈冊蓋住臉說:“到了冰極的上國,你還會陪著我嗎?”
她酷酷地回說:“管它呢,先把這一生過完再說?!?p> “那你記我給你取的名字吧,叫,艾密,好不好?”夏河想了會兒,嗯,喜歡稻米喜歡你一直是甜蜜的秘密,現(xiàn)在仍然是。
“小艾?!?p> “艾?”
“看上去有點犀利。聽起來很隨便,”她誠實地回答,“我沒有名字,很讓你為難?”
“不是,”夏河回答,“哪天想到了好名字,再取給你。”